明 仇英 《独乐园图》（局部） 中国画 美国克利夫兰美术馆藏

相比于审美角度的批评，价值角度的批评有着更为明确、更易掌握和操作的标准，其标准在晚明文人群体中也较为统一，主要表现在实用性、适用性和象征性三个方面。

实用性：满足功利目的，实现社会价值

从实用性的角度提出设计价值的评价标准，实际上就是以满足功利目的来要求设计，促使设计实现其社会价值。

的确，良好的功能设计能使物品更好地实现其实用性。但实际上，不仅造物过程中的功能设计是实现物品实用性的关键，还有一种方式是通过安排和取用现成物品、发掘其用途来使其服务于人的。前者是对单个器物的设计，后者是对物品与物品之间的关系，乃至整个“物的体系”的全局性设计。

 明 黄花梨滚凳 上海博物馆藏 

这种全局性设计是晚明的一种特殊现象，其价值有待于发掘和评价。晚明文人提倡将物品合理地安排、巧妙地取用于周围的环境中，开发物品的实用价值。尤其是通常被视为文化遗物或纯艺术品的物品，在晚明文人的批评中，也往往取其日常使用和装饰价值，借其历史文化意蕴和审美价值来共同创造一种当下日常生活的装饰风格。

适用性：满足身体和心理的需求

适用是对设计在满足使用者功利目的角度上的更高要求，是在实现基本可用性的基础上，对物品全方位满足人的身体和心理需求所提出的要求。在物质生活水平低下和生产力不够发达的情况下，设计物品的适用性往往被忽略。晚明发达的物质生产却使人们有条件在物质生活上提出更高的要求。

明 仇英 《竹院品古图》 中国画 故宫博物院藏

晚明相对发达的物质生产和文人自我意识的增长助长了一种普遍的“遵生”观念，表现为文人将自身的物质和精神需求提升到较高的位置，尊重自己的欲望，不再为自己对物质享乐的沉溺而感到羞愧或自责，开始重视世俗生活的经营和身体的养护。

在与物接触的过程中，晚明文人批评家不再避讳将最直接的身体经验作为评价标准，因此用物体验中的“舒适感”成为晚明文人批评加关注的焦点。例如李渔将床视为与结发之妻相似的半生相共的物品，对其格外讲究，尤喜以鲜花来装扮床帐，若鲜花不可得，也要焚香替代。

象征性：标榜形象与品格

晚明文人不仅努力在自己与大众之间明确区隔，以显示精英地位，甚至在团体内部也极力区分高下，以标榜“名士”身份。为标示自己的形象和品格，言谈举止固然重要，更具有说服力的是利用符号化的物品或将物品符号化取用于日常生活中为自己代言。

明 杜堇 《玩古图》 中国画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说符号是工艺和意义被编织在一起的组织单位。晚明文人就是这种符号意义积极的翻译和转述者，通过物品的符号性来实现自身非世俗生活层面上的意义。

他们通过运用比喻、类比、拟人、联想、用典等方法在意义与物品之间加强联系。例如梅兰竹菊“四君子”长期以来被文人歌咏和描绘，成为文人艺术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母题，皆因为其生物习性、外观特征和历史典故等的比拟和联想赋予其人格化的意义。

双管式青玉制笔插 明 故宫博物院藏

又如明代玉器中有一件名器“双管式青玉制笔插”，其形制为竹节及桃桩相连式，竹节略高，内空，其外有小竹枝，灵芝相附。桃桩与竹节相并，内空，其外有桃枝、桃叶和果实，一桃枝伸展，连于竹节之上，桃桩下部饰兰花之花叶。这是件文房用品，管内可插笔或其他物品，其设计取竹、桃、兰、芝之形，以象征君子之德。

苏州留园五峰仙馆小轩“汲古得修绠”室内陈设

重视造物设计的象征价值实际上是强调物用超越感官愉快而达致其伦理内涵，它不仅是晚明文人设计批评中的主要观念，也是长期左右着中国传统造物设计的观念。

本文节摘编自《晚明设计批评的文人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