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中国画正面临着重大历史选择的十字街头。这是任何一个中国画画家必须正视和面对的事实。正是在这一事实面前，我们看到了中国画极其丰富的选择和无限伸展的生长空间。看到了当代中国画呈现出的斑烂多样的时代容颜。其中有向民间吸取养料的，有向抽象提取要素的，有向西画汲取灵感的，有向传统致敬并着意张扬放大传统国画语法、词汇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画怎样的既有现代气息又有个人精神，既与传统一脉相承又与传统有所区别的中国画，中国画往何处去，什么是中国画，成了国画家们普遍关注的，决定着未来中国画命运和走向的重大命题。

　　程多多是较早意识到这一时代潮汛的中国画家。他走东闯西，从中国到美国，从美国到中国，浩瀚的太平洋也无法阻挡他永远在路上的艺术步履。正是在东走西闯的过程中，他充满好奇的目光一再东张西望，然后是东寻西找。

　　多多的东张西望，不同于一般的画家的东张西望。他的东张，除了一般的传统的中国画底蕴外，还有祖籍松江画派董其昌的南宗画风，强调禅味、笔墨、文人情趣。还有最为重要的是他必须面对一座大山，他的父亲一中国画尤其是当代海派绘画大师程十发先生。程十发先生源自传统而独出机的用笔线条，来自民间的色彩变化，以及天生的幽默而不失文人情趣的作派，使江南的中国画继徐青藤，任伯年之后，诞生了一种新的图式，程家样。多多的西望也不是走马观花的匆匆一瞥，更不是在舶来的画册上留恋忘返。多多是改革开放后最早走出国门去寻找新的艺术养料的中国画家。他的西望是在西方艺术珍品云集的美国各大博物馆，反复目睹大师真迹的风彩神韵，又在自己心中不断琢磨酿酝的深刻而充满独特心得的“西望”。

　　正是这种东张西望，奠定了他今天绘画的一种文化背景和文化眼光。在这种东张西望的“看”的过程中，多多坚定了自己在艺术上东寻西找“画”的决心。他在东方艺术中寻找到了中国画最独有的气质精神，就是绘画灵动的韵致。力图表现出艺术对象的风韵、情韵和气韵。他笔下的花草山水人物，无一不带着一种中国式的生动，一种中国文化独有的流动的气息。他的西找就是找西方艺术中能嫁接融合而不是生硬凑合到中国画中去的艺术元素，尤其是西方画对再现性色彩和空间深度的特殊敏感。东寻西找最容易产生的流弊是东拼西凑。西画色彩的再现性必须能与中国笔墨浑成一样，必须能够溶解到东方的写意学观中。在多多画的那些花鸟画中，我们分明看到水彩画的某些色彩方法，有了某种光影和体量的变化，但在欣赏的过程中，它们又会慢慢呈现出某种平面花的装饰性效果来。妙在它们游移在平面与立体之间。

　　在东望的过程中，他既有其父“程家样”的影响痕迹，如那种“欲说还休”的用笔， “藕断丝连”的线条。但又不拘泥于父亲开创的“程家样”。而是更多地继承了“程家精神”和“程家胸襟”。所谓“程家精神”就是一种在艰苦打进传统以后又勇敢走出传统的敢于创造自立面貌的创新精神。程先生其实是中国五、六十年代最具创新精神和最有自己个性面目的国画家。多多在艺术精神上和程十发先生是一脉相传的。多多在色彩的运用上大胆泼辣，敢于用极其响亮的色彩来提起作品精神。他的山水，尤其象《和谐》极具气势，震撼人心。他东寻写意西找写真，于是我们读到了他有“真””意”的中国画。而所谓的”程家胸襟”，在我看来就是那种对我们生活的世界，充满了爱的感情，对世界提供给我们的一切都充满了一种急欲表现的激情和欲望。并且在表现和创造过程中感受到艺术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喜悦。中国画是具有严格分类的绘画艺术。但在程十发先生那儿，山水、人物、花草、翎毛、走兽，几乎没有不入他的画的，而且是无一不精的。世界的艺术分类，在程十发先生那儿是没有界限的，是浑然一体的。现在，它们在多多的笔下也是那么天然的一个整体世界。多多感动于鲜花的娇艳，鸟雀的呜啾，苍山如海的磅礴气势，云霞的无穷变幻，还有无数在我们身边走动的人物。由他(它)们构成了一个艺术世界。

　　所以，作为我的朋友程多多是一个东走西闯，东张西望，东寻西找，东西，东西，再东西，始终在艺术道路上颠簸前行的画家。

　　二OO七年一月六日

作者：毛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