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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84年,由朋友的推荐,我被借调到了西安文宝斋书法研究室接待外宾。当时的一幅字卖给外宾,可抵得上父亲卖出去几十幅字的价钱,而且轻轻松松,不用手冻脚冷地去赶集。我把情况写信告知父亲,叫他不要再外出卖字了,他考虑了好长时间,终于答应收手。
这年年底,我还清了外债,给父亲买回一件羊绒衫,给孩子们带回一台14英寸的海燕牌黑白电视机,给妻子买回一台夏普牌半自动洗衣机,还有当时流行的,金丝绒海绵沙发一套。大人的眉头舒展了,孩子们的欢天喜地自不待说。
此后,父亲提醒我:“你爷爷当年对我寄以厚望,可是我这辈子,一事无成。希望我没有做到的,你会做得更好”。他还讲述了吕洞宾点铁成金的故事。说铁虽然还是那块生铁,但经吕洞宾一点,就有了质的变化,真的就变成了金子。他还说我的字,写了二十多年了,还是老面孔,一点儿出息都没有。他建议我应该多向古人讨教。
“人生最困难的事情是认识自己。”父亲的话,如醍醐灌顶,让我意识到,我此前以及在西安文宝斋出手的那几千幅字,虽然每每受到赞誉,誉之为行云流水、风流潇洒、功力深厚等等,但是自己吃过几碗干饭,自己心里清楚——缺乏临帖的功夫,随意的成分多,传统的、古人的东西太少。
学书者谓:凡书贵能通变,盖书中得仙手也。“元常每点多异,羲之万字不同”(庾肩吾《书品》),古大家之书,矫变异常。书法无法,原地踏步,机械性的完美,在艺术上是不完美的。
进步,意味着目标不断前移,阶段不断更新,要前进,就得脱胎换骨,就得蜕变。
知己不足,才有发奋之念;知己之短,才会取人之长;有勇气放弃,才有机会得到。我下决心,从头学起,深入传统,细研经典,临摹古人。好在眼下,科技的进步使人能充分饱览近乎于真迹的历代经典作品。而大量的甲骨、青铜彝器、简牍、碑志、经文等古代书法遗存的出土与发现,为书法临摹提供了广阔的资源空间。书店里已有不少经典的碑帖的印刷品在发行,自己目前的手头还不算拮据,买学习资料的开支,不会再捉襟见肘。于是,陆续购回自己心仪的碑帖,呵冻于严冬,挥汗于三伏——临写碑帖,模仿古人,是我每日必做的功课。
1987年,我应邀出访日本举办书法展览。这件事,在当时的情况之下,对于改革开放后第一个走出国门的商洛人,当地政府部门极其重视,召开了专门会议研究部署,发给服装费,有专门的车辆接送。
8月11日从县城出发,正值大雨连绵,四周一片汪洋。父亲特地从老家赶来县城为我送行,他和孩子们合用一把伞,送出去了老远。浑身淋湿了还面带笑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高声叮咛:“路上小心!”
微笑,有时是一种无言的伤痛;眼泪,有时是无言的幸福。我心里明白,这是老人家在为儿子今天的成就而高兴,在为自己多年的愿望实现而欣慰。看到父亲久违的开心,帆布篷车内的我,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是喜是忧,自己也说不清楚。老人一生的坎坷像过电影一样从我的脑海中闪过。
在我的人生中,父亲一直都是楷模,是榜样,是我作为男子汉的一种信念。俗话说,父爱如山。也正是因为有父亲这座“山”的存在,才为处于困境中的我扛起了那么一片天。然而,父亲对我的“偏心”,成了哥嫂终生记恨他的理由。与大儿子之间的冰火两重天的状况,老人家终生都在努力地去弥补,去化解,但都无济于事。这一心病,就像一块大石头那样,一直压在老人家的心头。每当看到父亲郁郁寡欢,唉声叹气,甚至独自垂泪的痛苦之状时,愧疚、自责之情总会涌上我的心头,毕竟这一切都是由我而起。罪孽深重之感,亦时不时地在吞噬着我的心房。而今,父亲已老态龙钟,子孝父心宽,我应该做个更优秀的儿子,让父亲笑口常开才是。我默默地祈求上苍,愿我的父亲永远健康。
1994年父亲得病,查出来就是胃癌晚期,不久老人家就去世了。我至今仍觉得老人家是长期的精神压抑、辛劳过度而落下的病。如果及早的给老人做体检的话,也许他还能多活几年,享受一点安逸的日子。可惜,一切都已经晚矣。
作者:何伯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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