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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万里驰的朋友都亲切地叫他老万。“你看看我的简历,写的很不一样。”老万坐在湖北美术馆的咖啡厅里笑着对我说,而此时负一楼的展厅布展工作并未结束,开幕式前的收尾工作让他得时不时地查看手机。看得出,焦虑的情绪并未从他的笑容中完全褪去。
武汉至加德满都骑行图 图片来源:艺术家本人提供
相较于艺术家常规在简历中强调的参展与获奖经历,老万的确有着令人艳羡的骑行记录。2013至2024年,一共9条路线,他在国内外近50座城市留下了飞驰的身影,行程近两万公里。就像下棋和艺术是杜尚人生的关键词,骑行和雕塑是认识和理解老万的注脚。在展厅的一面墙上单独地展示着他的一张从武汉到尼泊尔加德满都的骑行图,城市乡野蜿蜒的交界线似大地的脉搏,从车水马龙的市井心脏,延伸至山川湖海的温柔怀抱。觉巴山的历险记、同路人的仗义,长途跋涉后享受温泉的惬意……这些丰满立体的故事被地图比例尺精准的缩放在有限的平面里。那些车轮滚过的坡坡坎坎,崎岖的路面褶皱最终被岁月抚平,一枚枚邮戳是老万最熠熠生辉的骑行勋章,串联起他热血沸腾、风云并驱的时光。在与展览策展人孙振华教授的对谈中,老万说骑行给他带来了许多启示。比如,骑行奔向的是陌生的方向,风土面貌和人情习俗的差异却是在逐渐接近目的地的过程中消弭的。写到这里,我的理解是,山水相隔的是互为奇观的想象,人与人相通的性情本是寻常。
《应和2》,综合纸浆,钢丝网,不锈钢丝,84x110x276cm,2022-2024 图片来源:艺术家本人提供
远方和诗总是很搭。在展厅的入口处,墙面上印着波德莱尔的诗歌《应和》。
自然是座庙宇,那里活的柱石,
不时说出模模糊糊的语音。
人们穿过象征的森林,
森林投以亲切的目光注视着行人。
远方传来的悠久的回声汇合,
为一个混沌而深邃的统一体,
像茫茫黑夜连着无际的光明,
芳香、色彩、声音在互相应和。
在波德莱尔知名的《恶之花》中,被称为“象征派宪章”的十四行诗的《应和》,是诗人以一种神秘的笔调描绘了人同自然的关系。发出语音的柱石,投以目光的森林,芳香(嗅觉)、色彩(视觉)和声音(听觉)互相应和,波德莱尔运用象征主义的手法在看似毫无关联的事物之间找到某种联系,并构建起一个联觉通感的自然世界,勾起人们无尽的遐想。波德莱尔的诗歌深刻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现代性与美学现代性的分裂。他笔下的现代人往往难以融入社会,处于一种孤独疏离的状态。
《躯体》,钢筋、混凝土,40x40x65cm,2009 图片来源:艺术家本人提供
因为童年与自然亲近的原因,老万说自己其实更“怕人”,对城市生活抱有谨慎的态度。从研究生阶段开始,他的作品就开始关注人的生存状态。作品《应和》系列探讨的就是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那种有时看似是紧密的情感链接却又因人的本质是独立的个体,彼此其实也是分离的。而作品三米多高的造型和灰色的纸浆材质看起来也很像老万自己所形容的“水泥森林”般的人际关系。另一作品《躯体》,同样延续了他本人学生时代的创作。每个带滑轮的不锈钢笼子装有孔洞的躯体状混凝土雕塑。虽然人类意识的建构受文化、社会、道德等因素的制约,但笼子在这里并不具备桎梏的消极含义,有时人们故意躲进意识的“牢笼”,是对稳定的渴望,对安全的寻觅,对改变的拒绝。
《大梦》,630x240x30cm,综合纸浆、树枝、工具板,2024 图片来源:艺术家本人提供
转过展厅的另一处,墙面上是摘自泰戈尔《飞鸟集》的名句。
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
如果说作品《应和》系列和《躯体》是老万对社会中人的整体关注,那么作品《雁南飞》、《渡》、《落影》、《瓶子》、《幻影-己》、《幻影-欲》和《幻影-家园》则更多的与老万个人经历相关。或许是专业的原因让老万对空间、材料、工具格外敏锐,作品《渡》是他在闲暇之余捡拾了许多被人扔弃的旧物,试图通过人对工具使用的不同去探讨乡村与城市生活的差别。雕塑作品《幻影-欲》和《幻影-家园》的涂料桶底座,是老万对现下“盆栽式”生活的体察,人们从一处“移植”到另一处,却落下了一种叫做“无根”的病。就如他本人经历那样,早年的游子归家,而家已然消失在城市的钢筋水泥里。这也是为什么老万的作品有着鲜明的自然形态,有的互相缠绕,有的交叠错落,似山石、似树枝、似河流,是他记忆中故乡的样子。
在更多以结果为导向的当下,过程的价值一般是由结果决定的。可艺术与人生本应该强调的是过程的重要性和对结果应有的淡然态度。老万人很单纯,所以往往越单纯的人越容易幸福。他默默地追求且践行着自己的艺术理想,创作过程就是他飞翔的轨迹。正如泰戈尔的那只飞鸟,即使天空没有留下痕迹,可它的飞翔是无法替代的。
《不倔1》,180x210x50cm,综合纸浆、铝丝、铁丝网,2025 图片来源:艺术家本人提供
展厅尽头的墙面上又有一处文字,摘抄自高行健的小说《灵山》。
山在雾中时隐时现,你追逐的不过是自己的影子。
在这句文字的前方是老万的作品《幻影-灵山》,糅合了魏碑字体的结构和太湖石的轮廓,是对中国传统文化诗意化地探索。《生命的形态》和《不倔1》则保留了枯叶卷曲的自然形态。这三件作品在材料运用上皆是纸浆,然而灰色的色度在视觉上形成了很好的包裹,也因为如此,树叶的轻量感仿佛有了石头一般的厚重感。
树的生长是对社会形态的隐喻。人和植物在不断扩张的城市化浪潮下被打断、覆盖,反映出人在城市化进程中亢奋和空洞,抵抗与妥协,茫然又怀揣希望的矛盾张力,这种力量始终依存共生,互相转化。而那些在生活中执念的外在目标,人们在追逐的过程中耗费心力,却失去了真正触及自我或事物本质的时机。是否像文字描述的那样,如同雾中山影般虚幻不实呢?
《幻影-灵山》,103x105x232cm,综合纸浆、水泥、油漆桶、铝丝、螺栓,2016 图片来源:艺术家本人提供
人们常将人生比作一场未知的旅行。虽然不知道老万下次的目的地是何方,但他的车轮下一定还会有新的诗章。我驻足在尚未结束布展工作的展厅里,突然明白《应和》中的那句“远方传来的悠久的回声汇合”,那是山川湖海对自由心灵的召唤声,是游子心底萦绕的桑梓音。此刻,它们汇集在展厅里,久久回响。
作者为湖北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教师李逦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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