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日龙:一位“非典型艺术家”的自白
2022-05-25 14:39:29 未知
原创 artnet
金日龙个展“意象重构”在魏画廊深圳空间的预展现场。图片:致谢魏画廊
如果不了解金日龙,或许会把他视为典型的“非典型艺术家”:行政职务加身、同时承担教学任务。但略微了解过后又会发现,另一重面貌在他身上共存:师从靳尚谊先生、油画系一画室出身,俨然是“根正苗红”的学院派——不论如何,与活跃于艺术世界中的专职画家相比,金日龙确实可用“低调”一词来形容,2006年在韩国获得博士学位后被靳尚谊先生召唤归国任教,13年为母校尽心工作,今年才即将在香港魏画廊举办自己的第二次个展。
金日龙个展“意象重构”在魏画廊深圳空间的预展现场。图片:致谢魏画廊
本次展览标题“意象重构”几乎是金日龙近些年来创作思维的核心。从美院油画系毕业后转向设计和影像艺术的创作,而后又回到绘画,这条路上的每一步对于展览中呈现的作品而言,都是重构内核的过程:近年来创作的“修行”“丁酉中秋”等系列颇具凝练风格,饱和度极高的色块穿插于画面之间,错落的线条将规整的视觉秩序感打破,又凸显出一种呼之欲出的动感。正如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评论:“(金日龙的作品)把感性的挥洒与理性的控制结合起来,注重结构内部的交错组织,也在画面的纵深层次上用力,采取厚薄相间的多层次处理,使画面的视觉效果达到深厚的程度。”但在最新的“天地玄黄”系列中,画面里似乎又透露出几分沉静的内趋意味,饱和度降低,更含蓄的东方式思考昭然若揭。
金日龙个展“意象重构”在魏画廊深圳空间的预展现场。图片:致谢魏画廊
金日龙个展“意象重构”在魏画廊深圳空间的预展现场。图片:致谢魏画廊
不过,不论媒介和视觉表现形式如何变化,这些年来金日龙作品中始终没有改变的是情感传达的直白性。这位艺术家相信,只有触动自己的艺术才能触动他人,而正是在这样简单的信念驱使下,艺术家以乐观的态度消化了自己迥异的社会身份,并将这些丰富的经历最终转化为作品背后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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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日龙
艺术家金日龙。摄影:金东郁
您的创作几经变化,从美院油画系毕业以后去韩国转做设计及影像艺术,后又回归绘画。这些转变是如何一步步发生的?这些经历对您的创作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确实,我的经历和很多人可能不太一样,并不是从美院附中一路考上来的,而是中专毕业后先参加工作再考到美院的。我就读的中专是个美术学校,三年什么都学,并不是专门学油画。毕业后在话剧团做过舞台布景,也在出版社当过美术编辑。我来自一个偏僻的地方,没想过能考上美术类最高学府,中央美院油画系更是不敢想,这是当时最热门、最难考的绘画专业。十分幸运的是,我的作品在全国少数民族美术作品展上获了金奖,当年的江丰院长在颁奖时看我年纪很小,就问我是否上过大学,得知没有后就让我第二天去美院找他,中央美院的大门就这样向我打开,进入了油画系一工作室学习。一画室有写实传统,一年级是吴小昌、温葆老师,二年级是潘世勋、王征华老师,之后是靳尚谊、梁玉龙、杨飞云,汲成等老师。大四那年,我的毕业创作老师是韦启美先生,他思维特别开放、极具开拓性,强调不拘泥固定的模式。在这些先生的指导下,我拥有了扎实的写实油画基本功及绘画表现能力。毕业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去韩国任教,因为国外对我们的写实功底很认可也感兴趣,我到那边以后就继续深造学习,一路读到了博士。
金日龙,《人物》,油画 ,60.5 × 50 cm,1991。图片:致谢艺术家
其实我在美院读书的时候就有些“叛逆”,毕业作品已经不是一画室的风格。学习期间去敦煌考察,敦煌艺术中的散点和平面性吸引了我,开始淡化西方油画传统中透视之类的东西。也感谢毕业那年遇到韦启美先生,他认可我的这种变化。后来在韩国,偶然一次机会在湖岩美术馆(三星美术馆)又遇见白南准,和他聊天时感觉这位老先生比很多年轻人还超前,我当时觉得从架上转到装置就是变化了,但人家的装置里还有影像和动态的元素,这让我大受启发。当时我正在弘益大学绘画系读博士一年级,想想觉得不行、得改,于是转到设计学院读影像方向。靳尚谊先生两次到访韩国,直到第二次才敢和他说我已经不在具象创作的道路上了,靳先生很开明,正是他在任期间将中央美院设计和建筑学科创建起来。他让我毕业以后赶紧回来教课,我虽然在韩国已有工作,但还是毅然回国,回到设计学院影像数字媒体工作室。
金日龙,《道拉吉》,油画,165 x 145 cm,1986。图片:致谢艺术家
金日龙作品《道拉吉》刊登在《美术研究》1986年4月刊上
去年我在文化部恭王府博物馆办个展,靳先生在展览开幕式上说的几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他说金日龙从油画系一画室出去,从具象到现在作品风格有很大变化,有设计的影子,也有影像的东西,但深层还是油画系的技巧和基本功。这个总结挺精到,我过去的所有经历最终确实都融合在了自己的创作中。
说到影像艺术,我记得您说比尔·维奥拉好像也对您产生过挺大的影响,对吗?
对,有影响。我做影像的时候做过很系统的资料整理工作,这样才能了解国际国内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一看白南准之后就是维奥拉,于是我就把两人放一起对比:白南准是“快”的,维奥拉是“慢”的,前者在快节奏中对人造成直观的冲击感,后者在慢节奏中逐步把人引入到新的思维角度。我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也在自己的作品里将他们一“快”一“慢”的思维进行了尝试,但视觉表现不一样。总体而言,这两位对我的影响都很大,甚至后来我对维奥拉的思考比对白南准还更多了一些。
金日龙,《修行(一)》,纸上丙烯,116 x 76 cm,2017。图片:致谢艺术家及魏画廊
金日龙,《丁酉中秋(一)》,纸上丙烯,76 x 174 cm,2017。图片:致谢艺术家及魏画廊
您曾表示自己的绘画与其说是“抽象”,不如说是“意象”。应当如何理解这里的“意象”概念?
我不觉得自己的作品是“抽象画”,因为“抽象”这个概念和名词都是西方传过来的,但我没有真正到西方学习生活过,一直是在韩国、日本、印度这些地方游历,以前学西画的时候虽然也看作品,但画册看得多,原作看得少,所以对西方传统多多少少有点“信心不足”。但东方传统不一样,我在敦煌系统研习临摹,平时水墨也看得多,对我来讲这些东西最熟悉,骨子里还是东方化的。这种矛盾一直存在,所以我想找一个东西来阐释自己的想法,于是慢慢落实到“意象”上来。当然,中国传统美学中就有“意象”这个概念,指一种非常微妙的审美状态,但我所说的“意象”更多是我自己对这个概念的理解,将这种精神性的领会融入自己的创作中,这既是艺术家要做的事情,也是我解决自己一直以来思维冲突的出口。
金日龙,《祝祭(一)》,纸上丙烯,58 x 76 cm,2019。图片:致谢艺术家及魏画廊
金日龙,《重构》,纸上丙烯,76 x 174 cm,2018。图片:致谢艺术家及魏画廊
我理解“意象”这个概念的方式就是“重构”——我把自己的思维逐步整理,并且表达出来。其实以前不太敢说这些东西,但近几年来思考逐步清晰,觉得这是对我现阶段创作探索最合适的概括。为什么是“重构”?这和具体情况有关系:我们读大学是80年代,那时的美术教育几乎都从具象开始,进入现当代艺术的时间又相对较短,这和很多国家的情况不太一样,我在韩国上课时就发现他们对现当代艺术的理解既彻底又颠覆。所以我经历的是个特殊的年代,但现在回头看看又觉得它们为我提供了给养和能量,让我现在能踏实、自如地进行创作,一点儿也不慌。
金日龙,《天地玄黄(二)》,布面丙烯,160 x 160 cm,2019。图片:致谢艺术家及魏画廊
金日龙,《天地玄黄(三)》,布面丙烯,160 x 160 cm,2019。图片:致谢艺术家及魏画廊
本次所有展出的作品当中,有一件格外引人注意,就是那件创作于1990年的《组画1》。
这个要归功于策展人魏女士,她想通过这件作品表达我们刚才说的那个变化路径,告诉观众我不是直接进入到抽象状态。这次展览整个工作过程都非常细致,我因为日常工作比较忙碌,魏女士连标点符号的错误都会亲自提出修改,非常认真。这次合作之所以促成,也是因为这份认真的态度:魏女士来我工作室的时候,一眼看中的并不是那些颜色绚丽的画,反而在一张色调简单的作品前停留了很久——那是我当时画不下去的一件作品。我觉得她对艺术家的作品有思考。之后,我们也就展览的概念等许多问题进行过多次交流,她很尊重艺术家的想法,在商业环境下保持这样严谨的态度,我挺感动。
金日龙,《组画1》,21.5 × 23.5 cm,1990。图片:致谢艺术家
金日龙作品《组画1》刊登在《连环画报》1992年4月刊上
刚才提到一点,就是行政职务和教学任务,这些东西应该让您已经足够忙碌了。您如何看待这些身份,平时的创作又是怎样的节奏?
很多人看来,我的行政职务和艺术没什么关系,其实最初我自己也这么想,刚开始的时候心里打鼓,觉得“完了,我改行了”。第一个星期我都没去报到,觉得自己只会画画,其他的事肯定不行,不能去。但现在回头想想,这份人事工作对我的影响真是潜移默化,甚至这次展览“意象重构”的概念都和它分不开:因为需要上班,我选择了绘画材料里最方便的丙烯重新开始创作,一有空我就把画布铺在楼道里画,用一句开玩笑的话说,我的生活状态就是“兼职人事处打工,本职楼道画家”;又因为工作需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我曾在办公室四面装上Go pro,记录最真实的工作日常。有次徐冰过来,看到之后非常高兴,一直和我说这个东西得坚持做出来,我很感恩。
金日龙在工作室中。摄影:金东郁
金日龙在工作室中。摄影:金东郁
这些经历让我对自己画画的过程产生了不一样的思考,我性格比较简单,最初做人事工作的时候压力不小,但只要开始画画,心里慢慢就稳定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在画面上爆发出来,呈现的感觉也是直接的。到现在我可以说,自己画画不是功利的,就是不能停下来,它是我对日常的一种调剂。我属牛,就习惯一个劲地往前走。艺术对我来讲是生命,这辈子能做艺术我很荣幸,因为它无止境,人生中没有任何一段经历会在艺术中浪费,所有的东西最终成就了作品。
文丨余雨桐
(责任编辑:宋立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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