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冬日暖
李知弥
冬日总是漫长而寒冷,上海尤甚,不由得念起稍暖一点的家乡。

家乡多是落叶乔木,西风吹过,枝头也不剩几片叶子,光秃秃的杵着,就像我那留在皖北带不走的老家。

在乡下,入冬便是农闲。
旧日的晴朗天气里,总有一群『劳力』在南墙蹲成一排晒着太阳,提着烟枪,手揣袖口,相互哈着热气,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似乎那时的叶子烟比现在的卷烟更有味道,顽皮的孩子总想着偷偷吃上一口……

那时人们都很勤奋,天还蒙蒙亮,便有人挑着豆腐,沿街叫卖。
盐卤豆腐,紧实,冒着热气,切上一块沾着韭花酱,用不着煎炒也吃得有味。现在回想,西施倒不必是姑娘,豆腐本身就是西施……

记得小时候,家里烧着煤饼炉子,外面裹着的铁皮早已乌黑斑驳,时常将冻得通红生疮的手贴在炉壁上暖着。炉灶上总是坐着个铝壶,水丝丝的烧,顺着壶嘴朝外喷着白雾。
其实那时候,我就有一个24小时热水的家。

往日里,除了白开水,喝的最多的是红枣茶,确切的说是煮红枣水。过程多是不讲究,大枣简单洗过,抓一把放进铝水壶,坐在煤炉上,待到水开,倒上一碗,有枣香。
那些平淡如水的日子里,稍微缀一点味道,便有了暖意……

现在,更多的是把红枣切片,跟风加上黄芪枸杞,据说补气血,喝的不甚明白,心里就是念着那颗枣。有枣,就觉得心安。

儿时,柴火堆里嬉闹,柴火堆里睡觉,吃的是柴火饭,挨的是烧火棍。
锅屋里待的时光最多,常年馋,挨着灶台更是暖。风箱呼呼响,火星儿在跳舞,煮稀饭,贴饼子,炒茄子,熬豆腐,各种香味悄悄封存在岁月里。想家了,就去脑阔里扒拉扒拉,那一碗烟火,通红……

冬天,吃上一口暖烘烘的地瓜就是幸福。
旧日时兴挖薯窖,里面堆满了从地里收回来的白芋。当母亲在土灶里烧完饭,趁着柴火的余热,把红薯塞进锅底,煨到外皮焦糊时,内瓤也变得干糥,品相与味道比不得现在的街头叫卖,沾着锅灰却吃的分外香甜……

冬天的街头,有烤红薯,有炒栗子,还有糖串。
小时候,糖葫芦不常吃,山楂倒是不缺。家乡的山楂,到了秋冬,面甜可口,可我那时对山楂总是有所忌惮:山楂开胃,而我平日里肚子就饿的快,一饿就心慌……

用热水袋的大叔——这说的是我自己。
南方不装暖气。因而到冬天里最冷的时候,我都是冲一只滚烫的热水袋,钻在被窝子里。记得早时我父亲,也就是买这一种红塑胶的热水袋放在家里,用暖水瓶冲灌着。于是怀揣着这一个热水袋,关于父亲、关于早年里的家乡生活,好像也就都是更近一些了。
对了——画上,热水袋旁边的不是塞子,是两颗巧克力。
一到冬天,揣热水袋钻被窝里嫌不够—还得再吃俩巧克力才可以。

大抵名字里带火的东西,都有温暖人心的能力。
没有比冬天里的一顿火锅更能治愈,约三两好友,就着火锅聊天。在泛起的朦胧烟火气里,眼前有知己,锅里有炖菜,配着咕咕嘟嘟的滚烫声里,满头大汗……

来到上海这么年,早已习惯了周遭的生活,可唯独习惯不了上海的冬天。
寒冷加剧了孤独,孤独又降低了体温。
在冬日里,宜远道访友,扎堆取暖,借故短暂逃离沪上的冬天。背着纸墨揣上笔走到哪画到哪,就是我当下的暖日子。
也许在很久很久之后
我们会感谢认真做过的每一道菜
品尝的每一口食物
那些未曾被辜负好时光
有关知弥
1979年10月生于安徽,自幼习画,
喜诗词。2003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当代水墨艺术家,现居上海。“活在当下,画在当下”。他已经把画画当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像是一顿饭、一壶茶一样,随意自然。笔墨纸砚,方寸之间,成就他的小天地。他的画作“生活”、“喜悦”、“温暖”。线条、光影、墨色都有着莫名的让人感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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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由知弥的生活美学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