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海边胜景“鲁迅公园”,背衬小鱼山,面对汇泉湾,曲堤环海,景色殊异。
出“鲁迅公园”正门,穿过莱阳路,有一石阶小路,是那种走一小段,就由几阶石梯上升一段的极幽静的路。提升三四,上至最高一段,金口一路在这里突然扩为一个小小的方圆。19号,23号依弧相对。我和全淼兄,在这方圆、在这小路、在这“鲁迅公园”里,度过了我们少年时代充满童稚、充满憧憬、充满绮思艳想的梦幻年华。
全淼兄长我几岁,是我们那一帮孩子中的大哥,他在那个年纪上就表现出了对于绘画的挚爱。而今拨开记忆烟云,我仍能想起全淼兄描摹的“小人书”(连环画也)上的图画,惟妙惟肖,几可乱真,让我们这些小兄弟钦佩艳羡不已。那时候,在我们还懵懂不省人事、皮打皮闹之际,全淼兄已常常倚案静坐,执笔学画了。大概那时的他,已经有了人生志向,要做一位大画家罢?我想。
果然,全淼兄初中毕业,即以优秀的专业与文化课成绩,考取了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四年之后,再连读大本。整整九年,濡染浸润于中国最高艺术殿堂的教授、大师、先行者的文化氛围里,读画,作画,思考,品味,升华,结晶……使全淼兄绘画的潜质,在这里得到了极好的淬炼。中央美院,一读九年,这在中国的画界恐怕也为数不多吧?这当然为李全淼先生的艺术功力,打下坚实的基础。
少年分袂,各自东西。我与全淼兄再得相见,已是五十年后了。记得那一次在故乡青岛把酒叙旧,说得几乎全是童年往事、亲情记忆,为那些幼稚、那些童趣、那些荒诞与滑稽,我们常常捧腹大笑。赧颜与酒意一色,泪水与微笑齐飞……
但那次重逢,于艺术,倒真的不曾深谈。
乙酉年秋,我携内子游福建,自福州、泉州至厦门,登泉淼画室拜访全淼兄时,才认真地读过几乎是李全淼先生的全部画作(流传到海外的,全淼兄大多也留有照片)。也正是此时,于读画中,我理解且明晓了全淼兄走过的坎坷曲折艺术之路,额手称吉。大诗人王维有名句: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这是我读全淼兄画作时的第一感受。
全淼兄在中央美院,主要师从王琦、靳尚谊等先生,王琦先生的深厚学养和靳尚谊先生严格的基本功训练为全淼兄一生的艺术创作实践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表现在他早期的版画作品里(可喜的是在1996年他获得了50-60年代含70年代的《鲁迅版画奖》)。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他改攻油画,我以为,这一转向,于全淼兄的艺术之路,是一重大转折。他终于解放了自己,可以更加从容、潇洒地“发挥、张扬”自己的爱之所长和表现日新月异的新的时代,果然,他便于1999年捧得了《鲁艺杯》油画一等奖和福建省文化节银奖。
油画是舶来品,与钢琴一样,在中国的艺术史上时间不长,但却都有着独特的艺术魅力,油画给了艺术家们更大、更多、更绚丽的空间与想象。
全淼兄的油画,有他自己的特色。泽群斗胆概括,应是:写实。会意。生彩。且待我一一道来——
写实。这从全淼兄读书时的习作即可看出,当年中央美院的教授先生们,对于学生们的基本功抓得十分到位。全淼兄的许多习作与创作,都表现出学院派的风格,扎实,细腻,准确,生动,真实。性格即命运。全淼兄的画作,亦表现出了他的个性中严谨、认真、平和、内向的特点。(这也许和他后来从事教育工作有关?不敢妄言呢。)他的几幅“大画”,如《乡音》、《中国年》、《大漠青春》等,对于人间真情,现时现态,都描绘得栩栩如生,恰似亲历。而在这种感悟中,又充分体现出他的沉实、大气、贴近生活和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
会意。我是特别喜欢全淼兄的“小品”的。从他的“小品”中,更容易感觉到一位艺术家独到的艺术感觉。感觉,即是魅力。俄罗斯作家屠格涅夫说过:“有许多时候,许多情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一箴言在全淼兄的许多“小品”中,都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鹭岛月初升》,一棵树,树间半爿海,海边朦胧城,绰绰约约的一个小小圆点,是月吗?不是吧?……但树的枝叶间,海的波动里,城的光亮中,你却可以真正地感到:月已初升。实在是太美了。这种会意之神韵,在全淼兄的画作里,比比皆是。不容泽群赘言了。
生彩。朱乃正先生与我把酒闲谈时,说过“油画是色彩的艺术,国画是笔墨的艺术”,此言精矣。作为学院派出身,又执教于学院里的李全淼先生,在油画色彩上下了几十年的功夫,他对于色彩的热爱、色彩的挥洒、色彩的调和与调动,有着不舍的情感!读全淼兄的画,他对色彩的处理,由不得你不击节慨叹!……《雁荡春早》、《山中田园》、《沂蒙山娃》等等等等……就是典型的由色生彩,由彩出情的大作。让人反复研读,读过,仍留恋忘返呢。
欣闻李全淼先生从艺50周年油画展开幕之际,远在故乡青岛,儿时童友,老来知己,著此小文,为大兄凑趣。由题目结成一联奉上:拾得一璞琢如玉,画出千幅天自成。是为志贺。
作者:王泽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