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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生山水壮我中华

  天开始下起蒙蒙细雨。

  中国美术馆正门廊下。

  对王老师说,你以为这个人以前是只猫,乖乖的;后面发现是只熊,还凶哼哼的;现在才发觉其实是熊猫,国宝。

  我们说的这只“熊猫”,有时会被人称作“艾老师”,其实像“鲁先生”姓周一样,艾老师不姓艾,本姓张,名永革,就是不知道老想革谁的命。

  细雨霏霏的周日,京城刮起“西北风”,刚刚停歇了沙尘和雾霭的五四大街,这阵老黄风直令皇城根黄尘端扛。看来,敢叫这么个名字,这个人早就谋下了一包。在多少个风黑月高或日丽景明的日子,他操起那些兔毛或羊毛刷子一刷子一刷子地革着前人和自己的命。终于,这个一层二号大厅成了艾生的天下,张永革的王国。今年,岁月在他身上正轮回了一个甲子,这个半老头也聊发一回少年狂,让满世的人都看到这个“猫熊”(也有这么个叫法)确实有两刷子。

  他此刻站在廊下,觊觎着一层一号大厅。大厅展出高二适先生的遗作。他念叨着,到那里需要三个条件:中国美协终身会员,八十岁以上,已故著名书画家,可是自己仅占其一:终身会员。屈居二号展厅的“艾生水墨家园”正在展出,观者络绎不绝。

  平时,见到艾生,大多是行使人民赋予的神圣权利的场合。省级盛会,绛紫桌椅,雪白粉墙,灯火辉煌,喜庆祥和。艾生一张口,语惊四座:“我有个建议,能不能把窗帘拉开灯关了,咱们在阳光下说话。”掌声四起。厚重的窗帘拉开,灯光熄灭,明朗的阳光洒满分组会场。这是他仅有的一次发言。

  这种“呼保义”式的任侠,还出现在许多正式的场合,比如对老城改造和原生态文化的保护与传承,他总有忧忿之语,慷慨建言,像一个老木匠下线,端端正正,直来直去,和他作画一样,该暗的地方墨沉,该亮的地方赭黄,个性鲜明。我总想不明白,一位无职无权的艺术家,何来此等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气概呢?后来想明白了,原来他有恃无恐,玉皇大帝的本家嘛,他可是代表天意,有道是民意即天意。他有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人对家乡的记忆,其实就是村口那钵歪脖子老柳树。”这可能就是一位艺术家描述乡愁的具象和符号。那些司空见惯的桃红、细水、石桥、碾盘、窑洞、土路,那些重梁叠峁的土地、高崖深沟的村庄、铺天盖地的阳光和积雪,这些乡愁今天统统都绽放在雪白的墙上。《秋浓大枣红》《延安古城》《岁月如金》《黄帝陵》《北洛之滨》《春融丽日》《五月槐香》《三月里来刮春风》,在首都把陕北高原的乡愁攥成一圪嘟又一圪嘟,浓得像墨化不开又挥不去。墨得水而融,心得家而归,于是一场饱含黄土情的云,淅沥沥释放出酣畅的雨,北京城水光潋滟,乡愁弥漫。拙朴近乎本真,厚重自然大气,为人为艺,莫不如此。

  斯人其貌不扬,却总给这个躁气日增的世界制造一些气定神闲的惊奇。猛个拉碴,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上最高的艺术殿堂,竟办起了个人国画展。一面墙又一面墙大小的画作,一大团一大团“艾生式”色块,把个看画的人震得一愣一愣的。我惊奇的是,这个人身上哪来那么多时间与精力、激情与灵感呢?

  这个个子不高,留了两撇小胡子,一张方脸,怎么看都像秦砖或汉瓦,头发花白,还没有白到最高境界的时候,就把亲王贝勒们的地面踩动声响的半老汉,又是怎么个来头?坐在好汉成群的“梁山”头把交椅上,他坐镇延安文艺界四十多年,这在全国也是罕有的坚守者,那如椽狼毫一挥,广袤的黄土地万千气象尽入眼底,确是天魁星材底。“太阳把黄土晒裂了口,雨水把裂口拉成沟,大风把黄土又刮走,咱陕北就是这个来头。”他对陕北历史文化情有独钟,了如指掌,长城山寨窨子石窟古墓许多文物古迹都留下过他究索的身影,子午岭白于山延河源头黄河沿岸许多拐沟圪崂都出现过他寻觅的足迹,布贴窗花腰鼓秧歌画像砖信天游各种艺术形式都被他如饥似渴的吸收……这里的水、土和风,这里的人、物和情,把这壮实的汉子滋养得满腹锦绣。可不知咋搞的,五光十色的陕北大地,却让艾生偏了光,独好那么一种浓而厚的光与色,天光浩浩,地光绵绵,看得人不由泪光涟涟,也不说把笔削得尖尖的,画得工笔细腻些,硬是一把粗刷子陡崖立洼的,粝划得人心口隐隐作痛,哎!终究是木匠出身,一把偏斧使顺了手。每幅画作都好似他吐出了一个久蓄的心结,让人感到心头一咯噔,然后他又舒出一口长气,萦绕来一股浓郁的高原气息,既有阳光蒸腾起的炽烈,又有春雪消融时的柔煦,一种鲁迅式的高亢、犀利与透彻,肖洛霍夫式的浑厚、纯粹与真挚。还真就没有人这么个画过陕北,这个艾生对陕北也偏爱得有些偏执了。艺术家艾生就是这么个来头。

  走在延安城里,艾生虽然睡觉还没背转手,但迈步中心街双手甩转,无人敢侧目。此时,这天子脚下,媒体长炮连轰,高头大马的洋人“ok”,中国美协的同仁赞叹。就在我们拉话中间,一家母女从展厅打问而来,那老太太鹤发玉颜,女儿搀扶着要和他合影留念,他趋步上前,恭谨地站在老人身侧。这头“艾虎”真是变“熊猫”了。

  陕北原生态艺术形象里,有一种“艾虎”。短腿,长身,圆肚,往往莫名其妙地还挓着一只前腿。艾生与艾虎本不想干,只因了都有个“艾”字起头,让我不禁产生一些联想。为什么叫个艾生呢?他说,无他,就是小名。艾是陕北最寻常的植物,生命力极强,连年大旱后最先吐绿的是艾,它与陕北大地命运相系生生不息,端午门框上香包里溢香的是艾,它又是陕北民间的神物百毒不敢近身。给娃娃起个乡下土里土气又俗又贱的名字,是陕北的习俗,“瓦注贤于黄金”,由大俗大贱到大富大贵、大美大雅,其实有着陕北内在的心理期望和文化逻辑。跟玉皇大帝沾亲带故的这个人,就循着这条期望线和逻辑线,一路扑扑砍砍,钻进艾蒿遍地黄土地如鱼得水,踢腾得黄漠漠尘土飞扬。年轻时搞版画,发起延安青年黑白木刻活动,得过鲁迅版画奖,听业内人士讲那是国家级专业最高荣誉,至今,他的书画作品都还带着刀凿斧刻的劲道。一次,省上例会,因罕见的大雪封路,我们一起坐火车返延。车上他谈起自己搞版画的经历,自称有全套的木工家什,是个木匠,高级木匠。果然,膀阔腰圆,双臂拉开,架路像个训练有素的匠人,那猫在斗室的身子伸展起来真是虎背熊腰。比那个紫禁城里的皇帝强,都把木匠当事业,但一个是不务正业,一个是化腐朽为神奇。几届委员蝉联下来,他竟搞出这么些大幅国画,“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惊艳了乱花迷人眼的艺术界。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山水得有人画。这个自觉担负起挖掘弘扬陕北艺术重任的人,有着一副铁肩一双妙手。

  陕北文化是地域性的,也是民族性的。多神奇的陕北!生在陕北是我等福气。在此,借了艾生的势,狐假虎威,我也斗胆咥几句厉害话:

  美哉!艾生水墨,我美惟扬!

  壮哉!艾生山水,壮我中华!

  忘了介绍,王老师乃艾生夫人。她自道,老佣人一个。艾生说,外出写生,钻沟溜洼,王老师拎包搭架、专业代驾。我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怎有些含情脉脉,深情款款,或许是清亮的细雨让这一切看起来温柔如水?

作者:霍志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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