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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明清墓葬的考察和研究,尽管已经持续多年,但心中也一直在寻找一个“缘起”,为何对这个很多人避而远之的——墓葬感兴趣?
回忆起来到还真有些相关的事情在记忆中深埋着,它们可能是我后面从事这一研究的心理基础吧。
墓葬上的白娘子形象
我从小生活在四川南江县团结乡一个叫做安家山的村子里,与四川地区众多的山地乡村一样,平常而安静。邻近是岳家山和赵家山,远远的河对面是李家山。总之,多是以姓为地名的。儿时最不愿意,但又经常被迫加入的游戏是“安家打外姓”。
爷爷是贫农,最早分到了据说是地主关牛、羊的房子,后来才改建为住房。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在我们家火房旁边有一个长方形的石板苕窖,非常规整,也不深,中间还有一款石板隔出两半,除了顶部的两块木板用于上下,都是平整的石板围起来的,与别家的苕窖完全不同。
曾、李二姓的家族墓地和家族祠堂相邻
不过当时太小,也不以为意。直到后来考察了好些墓葬之后,越来越觉得那分明就是一座至少是明代的石室墓。这一猜测在幺爹口中得到了印证,确实是一个废弃的墓室。不过很早就因修建新房而填满了,要不还真想再去看看。
墓-祠-家的同在(杨永豪供稿)
除了这个,小时候关于阴间和墓葬的记忆还有好多,其中一个叫做“司娘子”(司娘子,笔者不知是什么人,可能是会一点巫术的神婆?)的传说,从小就令我困惑不已。距离我们家约两三里地的二爷家旁边有一座古坟。
堆土流失,露出两个并排的墓室,顶部铺了约有十多平方米的厚石板,被老百姓用做了晒坝。但是多次听大人讲,这座墓在夜晚常会传出敲锣打鼓的声音,是因为里面埋葬的是一位“司娘子”。这引得我们一群孩子经常聚在一起伸着脑袋向里探望,但是,暗幽幽的墓室内除了烂瓦碎碗之类的废弃杂物和杂草,什么也看不见。
拱山碑
但就在我家前门前的坎下约数十米处是安家大坟林,它是我每天都会看到的景象。
之所以称之为坟林是因为前面有几棵巨大的古柏树以及好些粗大的古树、竹林等。安家的大院子也在坟前不远的地方,旁边是林、邓两家的房子。还有一家人姓苏,但好像和邓家是一家人,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墓坊上雕刻“归魂堂”匾额
古柏树上长年住着一群乌鸦,其中一只脖颈雪白,感觉很神奇。记得爸爸当年还爬上去过,不过没有在窝里发现什么。树下是村民曾经聚集闲聊之地。
不过因为要修建一座团结电站,这些树很快就被砍光了,记得爷爷还说,安家真是没有人了,祖坟前的树都保不住。一块被锯成两半的木头在水沟边放置了有大半年,这里成为我们一群小孩子在墓地旁边嬉戏的最后时光。
墓地中有很多的石碑,上面雕刻了些人人马马、对联和花朵。不过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其中一座墓碑上雕刻了两条嘴巴相对的龙,中间一个镂空钱纹,里面一个圆溜溜的石球,用手指可以拨动,但怎么也取不出来。每次放牛到这里都要去搞半天,觉得特别好玩。
建筑形制奇特的墓葬
后来上小学,几乎每天都要从邓家院子旁边的一处墓地前经过,还要绕过安家老院子。记不清什么时候了,但一直记得我第一次能够认识一座墓碑上的几个字而特别兴奋,以至于直到现在都还能够记得。
那是一座墓碑上的对联,写的是:“山清水秀起文人”,当时也认不全,还问了别人才读完,另外一句已记不得了。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觉得这句话写的好。而安家老院子的菜地栅栏,为了防止鸡进去啄菜吃,就用一排石板拦起来,而石板上有好些字和花纹。
德国建筑师恩斯特·柏石曼1902年拍摄雅安某家族墓地
前两年回老家,还专门去看过,石板还在原地,不过上面的文字和纹饰已经非常模糊了,看风格应该是明代墓上的构件……
实际上,在川、渝等地的乡村,古墓、新坟都寻常可见,就连地名也常常以坟墓为地标,如古坟田、坟罩岭、红碑梁、花坟湾等。
在房前屋后,田边地角,或聚或散地埋葬着世代的先祖,每到春节、清明等时节,人们就来到坟前祭拜。不过在安家山,我们也就只有爷爷的父母一辈的先祖。
法国诗人谢阁兰20世纪20年代在巴中南龛坡附拍摄近的清代墓葬
那是多年以前,爷爷的父亲用箩筐挑着兄弟俩星夜从阆中出逃至这里,我们没有家族墓地,因此,祖祖的坟在很远的山林中,连一块简单的墓碑都没有。不像有些家族的墓地甚至历经数百年了。
或许,正是曾经生活在这样一个特定的时空环境中,我对周围的坟墓有了较多的关注,对墓碑上的那些雕刻有了较多的记忆。
而对于这些再正常不过的日常景观,我们一般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而不谈,视而不见。但事实上,“聚族而葬”“阴阳杂处”是川渝等西南山区乡村聚落形态的典型特征。
在“丧不哀而务为美观”的丧葬观念下,“湖广填四川”的移民后裔修建了大量高大精美的地上墓葬建筑,使得传统家族墓地成为一个多维度、多层次的地理、文化和精神空间,并在这样的空间中实现了审美娱乐、礼俗教化、乡村自治与社会整合。
数百年来的家族墓地立体化地凝固和呈现了一个“长时段”的家族和社会发展的历史状况,或者说是一部乡村社会经济和家族历史的立体书写,倘若详加探究,想必可以成为历史文化研究的一个新的面向。这一点,早在上世纪初开始陆续有中、外学者予以关注了。
梁思成拍摄的渠县、岳池等地清代墓葬建筑(《梁思成西南建筑图说》)
尽管今天不再提倡土葬,但还是应该看到,在这些地区,家族墓地成为了传统乡村聚落不可忽视的存在,而墓地上的那些集合了建筑、碑文、雕刻彩绘装饰的明清墓葬建筑则是重要的历史和文化艺术遗产。
在中国人心目中,墓地、祖坟既是家族成员的最后归宿地,也是后世子孙祭祀先祖、回忆乡愁的重要载体。祖坟还在,更是远离故土的人们“回乡”的最后理由!
图文|罗晓欢 & 编辑|门吉
罗晓欢,男,1972年9月 四川南江县人。博士,教授。重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硕士生导师。
2012年毕业于东南大学艺术学院,获博士学位,北京大学访问学者。本科和研究生阶段就读于四川美术学院,主修美术教育、油画和漆画。期间多件作品入选重庆市和全国性的美术作品展。
现在主要从事中国古代艺术史论、中国民间美术、墓葬美术研究和设计艺术理论与实践研究、教学工作。近年来致力于西南地区明清民间墓群墓葬建筑的田野考察和研究。
主持国家社科项目和省部级人文设计项目多项。主持重庆市研究生教改项目1项。在《美术研究》《装饰》《中国美术研究》《美术与设计》等国内艺术学专业期刊上发表教学、科研论文3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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