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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渐深,成都东三环外的蓝顶艺术区草木依旧丰茂,艺术家们的独栋小楼如植物一般隐入其中。一间白色车库上方,“赫本”和“派克”驾驶着vespa兀然出现在半空,“罗马假日”就这样闯入现实,了解的人自然知道,艺术家杨冕的工作室到了。
“我们农村不用换鞋,”杨冕打着招呼将我们迎进门。他看上去四十出头,下巴的胡茬泛出灰白,指尖夹着一支雪茄,黑色高领毛衣背后沾有几片焦糖色落叶。下午三点,一个典型的成都午后仿佛理应如此漫不经心。哪怕是第一次前往,人们对这里也并不感到陌生,这幢十年前由杨冕自己设计的工作室经由“一条”报道被许多人关注。一进门左侧就瞧见CMYK系列第一幅展览的作品《大碗岛的星期天》,由青红黄黑组成的无数色点将修拉的名作重新翻译,色点从画布向空间蔓延,然后扭身你会看到麦当娜的雕塑正俯身地板,脸上写着挑逗,流行文化的符号无所顾忌参与着空间叙事,在她背后CMYK系列一幅唐卡保有庄严,左下角一小处损坏也是某种成都式的存在--几年前一场地震曾在这里留下痕迹。穿过整片落地窗,花园里蓝色泳池与成片蓝花楹维持着静谧。
260万个点
过去十年,杨冕用CMYK定义了自己的作品。但人们好奇的是,该如何定义杨冕?他是颇具名气的艺术家,2000年时便已经登上美国《时代周刊》;在“一条”出场时,他是亲手设计家和工作室的设计师;他热衷于流行文化,于是猫王、MJ、麦当娜在此共处一室,他也曾在十多年前发起了成都最早的电子音乐节;在饮食圈,他是美食家,入得精致晚宴,也乐得钻入苍蝇小馆,还是凤凰网美食盛典·金梧桐川渝餐厅指南评委会的理事长;在家中,他自然是妻子和女儿的大厨,为女儿煮饭好像也是一种生活的奖赏。
穿梭在艺术、时尚与美食生活之间,他游刃有余。无论是会朋友还是面对媒体,他善谈,且常有金句,“入世过生活,出世做艺术”,或许短短十个字就足够解释。
这阵子他将全部的心力投入到最新的个展中,我们穿走廊下阶梯来到下沉的工作室区域,白墙水泥地未经修饰,唯有墙上巨幅CMYK系列的密集色点争夺着视线。“展览名叫‘260万个点和西方艺术史’”,他说着,大家会心一笑。比起解释CMYK的一套方法论,“260万个点”显然对大众更友好。
从创作上,他一直着眼于探讨媒介对社会的影响,近年来他强调的是视觉的民主性。1996年,在四川美院读书期间他开始创作《美丽标准》系列,将广告画中的女性形象以自己的标准重塑,两年后这个系列其中一幅作品为他换得6300美金,这个年轻人便揣着这笔钱去欧洲走了一圈。标准系列一直持续到2005年,然后他从成都去了北京。在北京他交游广阔,也在今日美术馆办了个展《姿态》,像是为彼时的艺术做出阶段性总结,紧接着2009年在反复推敲中CMYK系列的第一副作品初具雏形,接下来十年,他的创作将在这些迷幻的色点之上铺开。
CMYK指的是印刷时的四色:青、品红、黄、黑,当他发现过往经典画作的印刷品都是由这四色的色点构成时,他对图像的生成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于是顺着CMYK这条线索,他尝试在原有的图像上进行加工,将西方和东方的名作腾挪进色点的森林之中,建立起一套方法论。从原作到印刷品再到通过电脑将文件放大得到一个个色点,再经由艺术家本人的解析,用手工的方式描绘四色原点重构图像,最后才得到杨冕的CMYK系列。这一系列作品既有着机械复制的特征,又存留有手工感,于是在对图像的质疑中建立起自身的真实性。
在工作室里,我们被260万个圆点包围,扑面而来的色点带着致幻的可能。杨冕在意观众的参与感,这些名作带来的“似曾相识”早已为观众预留了进入作品的通道,同时在观看中,画布上那些原本不相粘连的圆点,通过视网膜上的感应自主调和形成各自的映像。当你调整与画作的距离,你将得到截然不同的画面,越靠近越抽象,而退后一步具象才会显现,像是一种游戏。“我就是要让大众参与到我的作品里去,参与创造,这个时代是没有唯一解释的”,他说道。
成都的气质
在一个万物互联的时代,个体存在的意义不断被突显,每一个人都在做出自己的解释,并找到其价值。而早早的,杨冕就在艺术和生活两条轨迹收获了意义,没有经历太多挣扎。无论是读书,做艺术,在大学任教,还是有条不紊地展开家庭生活,,一切都顺风顺水。金牛座的他觉得自己务实,且幸运。他称自己没有什么野心,“我的想法很简单,按照自己设定的方向,做得让自己满意就行。我从来就没有那个想法,要拿下什么。在成都这个人文环境里,这才是一个做事的状态。”
对比北京和成都的氛围,他谈到,“去北京的人是要捞世界的,是享受竞争的,成都的方式是有尊严的活着,”他用四川口音拖长了调子说道,“急啥子嘛”,瞧,一种成都式态度。“成都有一个很重要的气质是举重若轻,你在这个城市生活可以很融入,大家并没有那么严格的等级,但精神层面的交流还是圈子化,都是很小的圈子,其他人想进入很难。”对于一个地道的成都人来说,在这里从事艺术或生活,能对地方的情怀把握更准,“我们对城市变迁史很了解,有些人既是生活化也学术化,所以不同行业的人容易聚在一起,在成都做一个展览,开幕式人山人海,这是很棒的一个氛围,”接着他话锋一转,“不太好的一面是,城市太宽容,就不较真,圈子里面纠错能力很差,在成都要做得特别职业还是有点困难。”
如果说举重若轻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那保持清醒则是人生智慧。他喝了一口茶说道,“在这个城市生活要有自己的跑道和自己的世界联结,不然很容易堕落的,去北京是为了更好看清楚自己的跑道,要在更大范围内对自己做判断。”
于是2010年,他从北京回到成都,在三圣乡选中这块地开始建造工作室,那时新蓝顶艺术区也开始了规划。在北京,798是艺术的标签之一,而在成都这个地点则是蓝顶。在他看来,当代艺术是现代化城市的标志。他既是成都转向现代化城市的见证者,也是参与者。童年时代,他的生活足迹从文殊院到华兴上街,大学毕业后去了交大,然后又安家在桐梓林。2003年,杨冕同艺术家周春芽、郭伟、赵能智将工作室落脚于成都机场路附近的一处蓝色屋顶厂房,那是成都最早的艺术区,也是蓝顶的1.0时期。此后这个自发生长的艺术聚落东迁来到三圣乡,蓝顶2.0也逐渐形成气候。“当时成都这座城市的很多决策会问艺术家,这可能是很少有的,艺术家是城市的公共知识分子,拥有话语权。”
在这氛围中,杨冕在蓝顶工作室内开始了CMYK十年的探索,同时也在生活上打开了新的通道。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在欧洲行走开始,他就对生活品质建立起自己的标准。而身为成都人,对食物拥有发言权好像也天经地义。在他家中,一中一西两个厨房切换着用餐模式,而室内和户外两个餐桌也呈现出不同的氛围。今年疫情以来,他都承担着大厨的角色,将对烹饪的热情投入到日常中,他会为女儿特制一份黑松露意面,也会在与朋友聚会时端上一份镇场子的大菜。“烹饪这件事情是我们最容易去实施的,烹饪水平表现出你对生活水平的要求,这是需要你自己做的事情,不能做饭的人去当美食家是很可怜的,”他再一次直言不讳。
而在餐厅评选指南里,作为理事长,他的评判标准并非是餐厅单纯好不好吃,而是要去“评判它整个系统是怎么搭建起来的,未来如果我有心参与进来,我就要有我的价值,符合我的学识水平。”
在谈话中,他常常提到系统二字,无论是艺术、生活还是社会,都无法从中剥离。他常常在社交网络发声,参与社会议题的讨论,也埋头与艺术和生活,在自己的乐土里吞吐呼吸。重要的是,“建立一个自己的小系统。你自己没有系统,就得跟随别人的系统。小系统弥足珍贵,大系统积极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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