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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画展的意义
不知打从什么时侯开始,有了画展这个玩意儿。
早期,画家的作品,除了为一小撮高官显贵观赏之外,便只是为其主子或帝王服务;抑或为宗教而传播教义或“其理”。
总之,似乎没有过公开展示这回事。
随着社会的演变,文明的进展,民众知识的提高,故文化艺术似乎有了积木的变化,以及更普遍的需求及作用。而画家,也相对地有了更自由发挥及普及传播的潜能。这么一来,其作品也显得更广泛表现客观事物了。
但,画展这回事,究竟始自何时?其意义及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相信,这是在近代社会的激变或文明刺激底下,或者说是社会的普及需求与艺术家们的要求自我表现、要求改造社会之动机底下所产生的。
我想,画家之会把其作品公开展出,不外在于表现。而这表现,目的相信有二种。一种是自我表现;另一种则是具有积极社会意义的传播式表现。
说得更详细些,前者因其创作出发点是基于个人表现,故除了把其个人的内心情绪,脆弱与苍白的思想藉画面的线条、色彩或构图流露之外,其创作与展示目标也就达到了。后者,则是作者个人对现实社会的想法与看法的表现,或者说是思想与感情地再现,他的现实,也表现了作者个人对时代社会的寄望,以及鞭鞑及促进改造种种不合理或不平等的丑陋现实存在,教导及启迪了民众,推动时代社会的步伐。
因此,画展的作用也不外有二:
一是漫无目的地自我流露表现,追求发泄快感;二是发挥个人思想感情之外,更赋予反映、揭露、鞭鞑,改革社会,促进时代动力的精神。
因此,同是画展,因作者各人的不同人生观和艺术观、不同的思想立场或背景,也构成其迥然相异的展出动机的了。
二、开幕与剪彩
画展,开幕与剪彩——由社会名流,抑或画坛前辈剪彩致开幕词等等,恶习沿袭,似乎已成了一个分不开的整体了。
画展有必要开幕吗?
我想,开幕的“意义”,不外有几点:邀请名流开幕,除了藉此而趋炎附势及达致新闻效果之外,还有的则为被邀请者制造一个高谈阔论的机会,发表一些似是而非的论调。商请豪富剪彩,则只不过为了达到售卖作品的目的;再有的,也只能给这些名流附庸风雅一番,如此这般而已。谈到由尊重或敬仰所激起而请来了名画家或前辈致开幕仪式,我想,除了狐假虎威地自我标榜而沾沾自喜一番之外,若说还有的,就只是为这些被邀请来的前辈安排一些新闻镜头,从而亮亮相,出出风头,如此如此而巳。除了这些,我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它的实际价值了——尤其是对画家本身的鼓励指导,对作品提出具有建设性或原则性的批评等。
画展的意义与其社会传播功能,是决定于画家本身的艺术观。
若其展出,只为了达致出名及制造新闻镜头或攀交一些关系,那么,邀请名流开幕,也就无可厚非了。再者,展示的出发点只是为了出售作品,那么,商请豪富剪彩,那效用也无可置疑。但,若想由主持开幕仪式的前辈一席商业式或应酬式的评头评足,而奠下其画坛地位,判定其作品的社会价值的话,则我是深感怀疑的。
向来,我都是这么想,一件事情的成功,都得付出重大的代价;尤其是从事艺术工作者,不但要付出心血与热汗,时间与精神,且必需具有坚决持久从艺的毅力,以及披荆斩棘,视崎岖为平坦,看沼泽为绿野的意志,这才能臻在艺术的真正境域。
并非我想自鸣清高,更不是想做些什么惊世骇俗之事。我只不过想更踏实地把作品展出示众罢了,我既不想巴结权贵及趋炎附势,更不想藉此制造一些新闻或提高自己的地位及作品的声价。所以,我这次的展出,就这么静悄悄地“开幕”了。
“开幕”当天,除了几位可敬之新交旧识之外,便只有三几位新闻记者到场,这倒也显得寂静清冷。
其实,记者们之莅临“采访”,似乎是多余的,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既然是没有“开幕的开幕”,也没有剪彩或致词,除了直接看到作品之外,实实在在是没具任何新闻报导价值的。这算让他(她)们辛苦地空跑一趟了。
这也许是不该来而来了。
但,他们的工作精神及责任感,依然是可敬的。
反观本地画坛的衮衮诸公及前辈们,我们不但时常听到及看到他们终日栖栖惶惶地为鼓励或培育后辈而奔波,且为了蓬勃本地艺术而操劳;今天开座谈会,高谈阔论,明天致开幕词,滔滔不绝,后天则在评选会上畅所欲言;这么一来,俨然地把推动本地艺术当作己任;从而制造新闻,泡制幻境,其热心艺坛及献身社会的精神,看起来,似乎也很是令人敬佩——甚至泪涕交织的。但,当天却不见出现,而以后数天,也不见其人踪迹。这倒是一件怪事了。
我想,也许是由于帮派之风吧,抑或是门户之见,再不然的,则是自恃那“高贵尊严”的地位吧?
当时,针对此事,曾与一位在报馆做事的朋友谈起。朋友却含意深长地说道:以新闻的眼光来看,他们是不会来的,一来没有什么权贵名流豪富在场,没机会碰面联络感情;二来也没有什么新闻价值。因此,不来是合理的。
噫?这倒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毕竟从事新闻者,总比别人来得敏锐警辟。
唉,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往往便是这么光怪陆离;是非颠倒,黑白混淆。
因此,该来的不来,而不该来的却来了。
三、画展,请柬与本地画家
“……画展,总算开过了。展出之前,请柬也惯例地寄出好几百张。但,令人失望得很,本地艺坛同道者,除了三几位较要好出席捧场之外,其他都没见到,尤其是老前辈们。……”
上述这段话,是一位刚从英国留学回归的女画家,在筹开过其第一次画展之后在信中向我提起的。
记得,我似乎在回信中这么写着:“……其实,这已是本地画坛的传统了。也不需要那么惊奇与愤怒。向来,本地画坛同道都有这种,自爱,或,自恃,的,风度,。再不便是帮派之分或门户之见。何况,画家相轻,自古已然。……”。
也难怪女画家这么感叹。在西欧各国,参观画展!不但要买入门券,有时甚至还要排队哩。似乎,画展活动,已成了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份了。尤其是搞艺术工作者,更是非看不可的;这不但可以从别人的作品中观摹学习,也可窥探他人的创作过程或表现方法,了解到艺术思潮的演变及趋势。反观本地画展活动,画家本身不但要掏荷包租举所,印请柬目录,裱画或装置镜框,到头来,还是一阵阵的悲叹暗伤。
画展,买画固然是实际上的经济支持。但,更重要的却还是来自同道或观众的观赏以及精神上的鼓励。
这不但是女画家的叹息,相信也是每一位有艺术良知或正确艺术观者的悲哀。
其实,恃才傲物,自以为是,若深藏于心,作为自己奋斗与激。
发上进的推动力,那并非是一件坏事。但,若以狭隘的眼光及行动。
加以实际表现,甚至出之排挤扼杀或抗拒的话,则不啻是为自己的。
艺术前途挖了坟墓。
人在画坛,身不由主!?
我这次的展出,便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其实,几次的画展经验,老早已告诉我,请柬对艺坛同道的功效是怎样了。但,我还是照印,照寄了。为的无非是人言可畏及习惯之困囿牵制。
我是很想废除一切我自己认为不太需要的展出“附带条件”的,但朋友们却认为我不能太“自鸣清高”,“太绝”及“惊世骇俗”地一下子“斩除”一切。故此,我还是印、寄了好几百张请柬。至终,仍然是阵阵的悲切、叹息与暗伤。
这狭隘的偏见,无理性的自恃和“自爱”,毕竟巳是根深蒂固、沿袭成规了。
几时,到了几时,才能扭转、铲除这相沿成习的歪风?
四、画展、新闻与感情
文化活动,不但表现了文艺思潮,也展现了时代精神,衬托出社会面貌。
文艺作品,不但直接或间接地再现历史;同时,更进一步干预与推动着历史。
也许,艺术作品向来便与时代社会密切地结合在一起,故公众传播机构历来都把报导、介绍、推广文艺活动视为己任,缩短文艺作品与民众之间的距离。
在西方社会里,也许因其文化发达,日常社会新闻太多,加上版位所限,故对文化活动的报导,也就相对地削减;另一方面,也因人材济济,名家学者,大师巨匠,不乏其人,因此,除了一些具有地位或知名度较高的艺术家的活动会被重视报导之外,绝大部份的泛泛之辈与年青者,简直无缘在报上亮相,这也是实况。因此,在西方社会,即使有真材实料的艺术家,若缺乏经济背景的支持,一时也很难“出名”的。
反观本地各有关公众传播媒介,别的不谈,单以报纸来说,其对文艺工作者的热忱鼓励,便远远地跑在西方的前面。
因此,在本地出出名——不管是有料或无料,倒也不是一件很难之事的。
若再加上朋友感情的处理,鼓吹、推动、甚至渲染、夸张,则“一举成名”,也并非是一件不可能之事。
对报纸这股落力支持及报导,委实是该令人感激的;但,细想起来,却又有些问题。
我想,若一切报导,能基于事实及作品水准,排除个人的感情或意气,当是无可厚非。若不,则将适得其反。这么一来,不但因夸张渲染的报导而阻挠迷惑了作者,且误导了广大读者。
最近,据说报馆已对此厘订下一定的报导次数及原则了。
这消息,是一位认识相当久而刚擢升为老总的朋友向我提起的。既是老总,又主持着报馆报导的方针及原则,这当然是一件错不了的事实。
据其透露,有关报导画展的新闻,在展出前一个星期预告,加上开幕消息报导,这么一来,多则三则,少也有二则。至于特写,则因报章巳有了艺术版,故予取消。当然,上述条规,只限于一些泛泛之辈,并不包括大师巨匠,斐声国际,名扬国内外的名家;
这公平的处理,一视同仁的安排,本是一件很令人尊敬的事。何况,老总的“旨意”,也必然真诚无讹。
可是,不知是“上情不能下达(或不克)”呢?还是“下情不能上达(或禀告)”?在此话之后,除了我的展出消息被限制在条规内处理之外,却也有大半“横越犯规”了。不但超越了报导的时间及次数的规定,更“突破”了特写的“禁区”。这不知是老总有意忽略呢?还是“明知故犯”,自己厘订条规而违反条规?抑或是属下执行的疏忽或感情用事?否则,便是别有新猷刻意安排的了。
对这理论上公平,而实际上之不公平,我想,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我个人依然很感激这位老总向来对我的关心及厚爱的,尤其是这次把我作为其条规的实践对象。
五、传统,创作与社会
这次展出,有许多朋友或观众向我提出口头上的意见,说出他们的观感。诸如太反传统,不专攻一家一派之长,却刻意摸索自已风格,太理想化及重视思想性,太强调现实气氛,以及把个人的思想以杂文式的句子落款于画面,以致破坏了传统画面的“格”。甚至认为我这种“闯”法,是艺术创作上的“偏格”。
当然,也有些人认为作品比较创新,有胆魄突破传统的框框,而自我发挥表现。更把思想与画面的事物互相结合流露,或是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及社会性。总之,对上述这些见仁见智的评语,我是很感激的。
但,我却时常这么想:传统,或是某家某派的风格,只不过作为学习磨练的基础,绝不能一成不变照抄、临摹。因此,我是刻意在探索寻找出一条属于自己所应跑的道路来的。我又想,创作不但要有根本的基础,同时也必需兼顾到时代精神及其社会功能。否则,这创作,势将失却其时代的代表性,丧失其社会价值的。
也许,向来我较侧重于内涵的灌注,太强调画面的思想性存在,或是作品的传播功效.故一切作品可说都是在“意在笔先”的驾驭及指示下创作的。可恨的是我深感到自己到目前为止,依然“手不应心,画不达意”。故时常不能把个人的看法想法,以更直接及简练的技巧,神采具备的具体形象,表现出主题内容。这倒是一件耿耿于怀,深感疼心疾首的事。
我又想,艺术作品,不但要干预生活,且必需激发历史潮流,沟通不同社会地位及思想,使之互相了解,代为传情达意,反映实际环境,并进一步地达致督促推进社会的功效。但,可憾的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故只能退一步处理,改以环境气氛作为中心主题。道么一来,也只能向观众交代了生活或工作环境吧了,却不能以人物形象及其精神面貌作更直接地传达。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而并非反传统或创新之举,规格或落款之争。
1.5.1980草稿于意大利
9.6.1980完稿于新加坡
六、名利与画家
“……其实,我从事艺术,并非为名,也不是为利;您看,我的作品,既不能卖钱,也不在于追求什么伟大的贡献或沽名钓誉……。”
这是一位刚从雾都归来的搞现代派艺术的某君在其展出时向我透露一段话。
他的从艺态度,淡薄名利,洒脱超俗的精神,确是令人敬佩的。
但,话得讲回来,举凡从艺者,既不为名,也不为利,竟究是为了什么?为艺术而艺术?为创作而创作?抑或为了发泄内心的情绪而表现?还是在于发泄余剩的精力?
据说,艺术的产生,是起源于日常生活上的需求,或环境及传达上的功效,因此,最早的艺术作品,可说是纯粹属于实用价值之需求。既不凭借作品而扬名,更不在于图利;不是一味自我个人情感上的发泄,也不是无的放矢地消耗精力。
七、划船与泛舟
最近,曾与一位在某大报“独揽大权”的朋友闲聊起如何欣赏画作。他认为,欣赏艺术作品,就有如在西湖泛舟一般,是追求精神上的慰藉,生活上的调协,或视之为环境中的点缀。同时,更认为艺术家有必要为目前这种普遍倾向而创作。
当时,我确是顿然一惊,更料想不到他竟然有着这么“纯其”及“艺术化”的想法。
我并不反对某些人把艺术作品当作慰藉、调协或点辍;但却不敢苟同要求从艺者把艺术创作当作泛舟一般看待。
泛舟、固然是一种消遣,生活或精神之调剂与慰藉。可是,一位从艺者若只止于泛舟式地排除精力岁月,至终被自己所划定的范围所淹没。而这“泛舟”式的作品,也将培育一批具有“泛舟”想法者从事“泛舟”了!
从事艺术,应有个方向,更要有一定的目标;姑且毋论方向正误,目标好坏,但这种观念应是具有的。因此,与其把创作比喻成泛舟,倒不如譬之为划船来得恰当!
我想,划船,也应有个方向,一定目标的;而往往先有了方向与目标,才能引导带动另一些人朝向这方向及目标迈进。
艺术作品,既然已“沦落”到只适应做调剂与点缀,作为有钱及有闲者之精神上慰藉;或是名誉与地位之陪衬;那么,除了这一小部份之外,那大部份的民众应该怎么看待呢?也许,他们没钱又没闲,故没法、也没有“资格”欣赏这艺术作品;既不作泛舟之想,也不敢奢望任何调剂与点缀。他们只希望有人把舵划船,指向有曙光的方向,朝向更符合大家需求的目标迈步。
相信,处在这个时代,长在这个社会,划船式的创作是有必要,且是迫切的!
泛舟,是漫无目的的。
划船,却是有确定方向及目标的。
究竟,艺术创作应当作泛舟呢?还是划船呢?
因此,最初的从艺者,是不为名,也不为利的。随着社会的演进,时代之变迁,文明的进展,从艺者的目标,创作意义,也起了巨大的变化了。
由生活上的实用到为别人装饰点缀;从传达上的需求而到藉此图利,这可说是一个根本的演变。
由为自己内心或情绪上的发泄到为买主的欢心而涂鸦,从服膺自己思想而表现转变到为“欣赏者”的需求而制作,更是一个意义深长的转换。
故而,生在目前这个时代里,置身于这动荡不安的社会,一般从艺者,若不为名,当也为利;其所不同者,只不过是这名利之得来,是以什么作为基础,刻意泡制追求或是以作品实际的表现搏取来的。所以,我说某君之可敬原因,便在于此的了。
其实,名与利,在某种定义上,可说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一对孪生。尤其在艺术界,目前更突出表现,有者因名而达到图利,弄得脑满肠肥,腰缠万贯;也有人却因利而搏得名,闹得满城风雨,锣鼓喧天、鸡犬不宁。总之,这是一种配合或牵制作用。因此,我对某君之会“肃然起敬”,原因之二,便是系于他之脱俗不羁,清高无为了。可是,详思细虑,若一切从艺者,都是这么不争名夺利,放荡形骸,无所为而为,单纯地在于发泄其个人内心的活动和情绪的话,那艺坛上岂不显得赢弱苍白?这么一想,也不得不回心转意地感激那些为名为利的仁兄仁姐的了——甚至对他们的“贡献”或说是“牺牲”吧,几乎泪涕交织的。
我又这么想,既然为名为利是某一部份从艺者的目标,那创作只不过是一种手段。但,也有一小部份从艺者却抱着相反的看法——既不为名,也不为利,只把艺术当作通达他们心目中的目标,表现出思想愿望。也许,在他们有生之年,享受不到这名与利;身后,或百年、千年之后,却被发现或追封;而这名“利”之获得,并不损坏其固有的清高人格。所以,名与利,对任何一位艺术家来说,都有先后之分,生前死后之别;或说是一种刻意追逐与无意获得之分野罢了。
总而言之,举凡从艺者,几乎有他们的目标的;而这目标,却决定于各人的思想与看法;为名与利,为思想愿望;并非一般人所咸认那么清高;纯粹地为艺术而艺术,这么玄之又玄,飘渺虚无的。
这么一想,我又不敢苟同某君之无为——甚至虚无的从艺态度的了。
八、现代派与现实主义
曾经有人把现代派作品与垃圾作一番巧妙有趣的譬喻和比较;竟然引起某些搞现代派艺术者的反击讥嘲。大意是说,在这世上,幸而有了这现代派作品的出现,艺坛才显得这么多姿多彩,充满着活气与历史。若千篇一律地沿袭着现实主义表现,世上岂不是出现了“清一色”的现实主义作品吗!?
乍看起来,似乎有理。
但,细思之后,又觉得不尽然。
现代派作品,固然是多姿多彩,五花八门,诸如什么抽象派、立体派、未来派、野默派、超现实派、达达派等等,这些作品,若不是以线条取胜,便是以色彩或构图作为主题表现;不是刻意歪曲客观现实事物形象,便是否定这物质固有的形象,从而幻想捏造出作者心目中的形象。因此,种类虽繁多,但“品质”与主题却是一律的!
现实主义作品,其创作是以客观现实事物作为依归,以固有的事物形象作为表达之主要对象,再配合作者个人之思想及情感揉合表现。故往往是同一个景色或环境或人物,至终却因为作者个人的立场,思想水平,创作手腕,表现技巧,以及认识深浅不同而出现了种种不同的现实主义作品,并非如那位搞现代派作者所说的那般简单。
现代派作品之能风靡西欧,占据西方艺坛,当有其时代背景及社会根源。但.这也只能追随着文艺思潮之演变而盛衰浮沉起落吧了,并非那么“昌盛不衰”,或永不退息。
反观邻近社会周遭,系于“文明”发展之缓慢,也许一时接受不了这西方文明的快速步伐;容纳不下这多姿多彩的现代派作品,所以,不管把现实主义作品当作“死板”或“千篇一律”的创作板样看待也好,把它当作一种“古老”且被时代淘汰或摒弃也好,总之,它的存在、发展及推广,却是必要的、迫切的!
九、专业与业余
曾经,有人讨论——甚至辩论“艺术商业化”与“商业艺术化”这个问题。
我想,艺术商业化固然给从艺者带来了生活或物质上的享受,而商业艺术化也为本地商业引起了某些文明之冲击;可是,这些都有着它本身之利弊好坏因素存在的。
随着艺术商业化之趋势,也直接刺激到从艺者之专业化和业余的选择的了。
在古代社会,一般艺术家都是专业的。而这专业,却决定于二种形式:由买主指定制作或作者自由发挥。似乎,前者较少而后者居多。这倒是个可喜可敬的历史教训。
本地,搞专业的从艺者,向来并不太多——尤其是以绘画为生的,更是稀少。可是,近十年来,也许因社会环境之激变,文明之冲击,生活水准之提高,这倒也促使了不少专业艺术家之出现,这倒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呵!
随着专业的出现,也告产生了“古代”那二种倾向:唯顾主之马首是瞻呢?还是服从自己的思想感情而作?据悉,有风骨的从艺者仍大有其人,而他们屹立于自己的岗位及创作原则上孜孜探索。看风转舵的也大有人在,因市场之需求而转变创作原则与风格。像此,也的确是一件可悲可叹的事了。
也许,因生活水准之猛势提高,物质上的刺激引诱,个人主观上之需求,故促成这种普遍的趋势,
究竟,适是一种好现象呢?还是坏影响?
这是文艺上的蓬勃时代呢?还是一种暗中衰退枯萎之先兆?
相信,很少人去管、去想;也许,根本就是一种“听其自然”的态度。
可是,若这么商业化的专业法,我倒怀疑它对本地艺坛的贡献及刺激!
1980年8月15日于新加坡
十、艺术家与怪癖
衣衫褴褛,蓬首垢面,不修边幅,行为怪乖,脾气暴躁,再加上种种与一般人不同的行为举止,这便是大众心目中的艺术家形象了。
古今中外,一切艺术家的形象,似乎就是如此这般。
究竟,是否艺术家都必需具备这样的形象?而具有上述形象者,是否都是艺术家?这些问题,我想可以火做比喻,火是热的,但一切产生热的并不一定是火!
人的外表,格性与脾气,完全决定于生活条件,工作环境和时代社会背景。可是,其中却也分成虚假的装扮与自然地流露二种。
一个叫化子,为了适应其工作环境,配合其生活背景的需求,不得不衣衫褴褛,蓬首垢面,或突出其残缺部份,以便博取公众怜悯,从而施舍救济。当然,其中也免不了真假二种。
而艺术家者,似乎也没多大的差别。
艺术家的格性,所以会予大众留下深刻的印象,主要也决定于上述二点——生活背景与工作环境。
事实上,举凡搞专业者,一旦把其生命与工作紧密结合在一起时,一般上都会产生某种自然的形象特征。尤其是艺术家,为了工作,创造构思,甚至废寝忘餐,钻研磨练,以求表达其内心的情感与思想。而这内心的思想活动,就不但占据了他大部份时间,甚至剥夺掉他一切常人的生活方式。因此,其行为举止,个性之有异常人,是可以理解的。
我想,在这世上,活着二种人:一种是生活在表面的酬酢上,甚是为别人的议论品评,自欺欺人地虚伪活着。另一种则是活在其自己的思想与灵魂中,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理想目标,而真诚地为自己的事业而搏斗。前者,固然有必要把自己装扮粉饰美化一番,以博人欢心;后者却是以实际工作或理想目标为重,而忽略一切外表装扮。
随着时代社会之进展,人也越来越聪明及虚伪了。不但叫化子有真假之分,君子豪富有真假之别,甚至搞艺术的也进步到有粉饰的与真实的两种。
有些人,为了达到其心目中的“艺术家”地位,不得不尽量模仿一切艺术家的外表形状,刻意饰演扮装,以达致其目标。殊不知这一切的形象特征,是工作与生活上的副产品,绝对粉饰虚假不来的。
霜雪是白的,但一切白色的东西并不等于霜雪。
十一、艺术与登龙术
五千年的文化精华,汉字的遣词,有时真是妙不可言;同是一个“术”字,——艺术与登龙术,其意义却是天渊之别。
也许适处于这个商业化的社会吧?艺术与登龙术,对某些人来说,倒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由艺术而登龙,或由登龙而攀至艺术高位,似乎早已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之事。何况,这种人在本地画坛上,老中青群中都不少!究竟,这是一种可喜的蓬勃现象呢?还是一种可悲的畸形发展?
某日傍晚,在收观电视新闻过程中,巧见画坛故人——一位知名度甚高的老前辈在荧光幕表演了一招精伦绝妙,令人拍案叫绝,叹为观止的登龙绝技!
据悉,为了推动文化艺术,凡是邀请一些有头有脸者(意指非富即贵,或名流前辈也)剪彩或主持开幕典礼者,电视台都习惯当场拍摄新闻片,以飨观众。于是乎,当晚并不例外地从电视台看到这幕活景。开画展者是一位古稀的画家,据说其名很响,似乎已臻蜚声国际的地步!而主持开幕者更是社会贤达。因此,场面之热闹,当可想象。光临捧场者和部份观众集合起来,倒也把整个会场挤得水泄不通。这是电视荧光幕出现的现场。蓦然,我眼睛一亮,由画展的二位主角身侧闯出第三主角来,其举止潇洒自然,朝着镜头施施然而来,非常突出其形象地位。我一时倒也被这突然而优美的镜头迷住了,一时不知是谁。仔细一看,原来便是……。其抢镜头能自然巧妙优美到如此绝境者,在本地画坛似乎不多;甚至当今世界画坛上,也同样少见。这可算是一绝!其能锻炼到如此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演技,非积数十年的功力不可!讲起来也的确是可敬可佩。
可是,我又这么想,穷数十年的时光,修练到这门登龙术,固然是好;但总是旁门左道。为何不实际一点,把时间花在艺术创作技巧一、磨练上,从而以作品的成就取代这虚无之术?
也许,人各有志吧。但,若长久沿袭此虚无之术的话,则登龙术岂不取代了艺术?
请诸位前辈及大人先生们,即刻动动手来矫正这“术”罢。
十二、祟洋与媚外
一般人,都存着一种相似的心想,咸认月是外国的来得圆。因此产生了本地姜不辣之妄自菲薄的看法。这种倾向,在艺术界尤甚!
几十年以来,这种崇洋、自卑的迂腐观念,一直沿袭迄今,这岂止可悲可叹。
到海外学习,理应学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取其精华,而去其糟粕,这才能创造出既具有自己传统文化的灵魂,且含有时代意义的作品;不应一味抄袭模仿,盲目瞎从地追随着所谓新潮艺术,随波逐浪。
近二十年以来,港台一些“书香世家”或“蜚声国际”的大师巨匠,因仰慕本地人情淳厚热忱奔放而前来播植文化艺术种子,负起文化交流的“神圣”责任者,也有如过江之鲫,这倒也为本地“沉寂”的画坛掀起了阵阵不热的热风。
港台这些“名家与大师”的文化良知,对艺术传播的“热忱”,不但是可敬可佩,且是可叹可惜。
其中,真材实料固然是有,但似乎不多。盗世欺名的并非全部,却也不少!因此,倒也为本地画坛带来了不少的“冲击”与“影响”。这能怪谁?怪只怪我们太天真,太幼稚或说太热情吧?也许,再加上那么一点点的无知,乃构成这时代的空虚,造成这艺术史上的空白。
我并非“排外主义”或狂热的“极端份子”,我只不过这么想罢了,若辈前来扬播文化艺术,果然如其所说,那我应该鞠躬如也,或更伏地叩头。但,可惜,寂静的依然寂静,萌芽的仍然在萌芽。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依然故我。若还有的,也只是阵阵的烟幕,如梦幻一般的虚景,以及冲击后或影响底下而产生的种种市侩现象吧了!
这不但是无知的可悲,甚至是媚外之可咒!
我想,若要创造自己的文化艺术,其必抛弃崇洋之恶习,改掉媚外的风倘。
十三、自然与艺术
据说,自然产生了艺术,而艺术却表现及突出了自然。
“向自然学习”,“师法自然”,好像是每一位从艺者必经之道。实际上,自然对艺术创作,就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最近,某位留英艺术家,曾大胆、赤裸地展示了“自然”。他不但直接地把自然再现,且经过种种实践证明了自然中的种种水与光,风与雨对自然的冲击与激荡。这的确是一件新奇且大胆的尝试。
我想,一位艺术家,若一味强调自然中的某些演变,直接赤裸地以自然界物质当作作者内心的演绎,似乎有失艺术家的目标,也并非他们份内之事。
自然,固然促成了艺术作品,但这作品也应与这自然界之物质之形状,相互结合表现,从而更具体地衬托出作者个人内心的情感与思想,使观赏者通过自然界熟悉的物质形状之传达,接受这完整的加工后的艺术作品的主题感染。否则,自然界的一切物质,却成了艺术作品了。这么一来,在这世上,又何必有艺术家的存在?而自然景色与艺术作品又有什么分别了?
1980年10月17日于新加坡
十四、自然与现实
从户外的景物猎取速写题材到独创一格的创作,可说是贯串着一个美术工作者的整个学习过程。可是,因各人的素质及才华、思想及认识有别,遂促成各人的表现相异、方向不同;有者停顿在静物的临摹阶段,有者沉醉在石膏像的素描,有人浸淫在大自然的景物中,大做其自然的奴才美梦,忠实地把客观事物原原本本地照搬再现;有人却以自然界的事物作创作基础,从而寄托个人对客观现实的看法,流露出其思想感情。
艺术创作固然是客观事物的重现,而这再现若是原原本本地把事物一成不变照搬不误,情愿做自然界的奴隶,则将会被冠上自然主义的“美誉”。
事实上,自然主义,把客观事物通过艺术手法重现,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好,甚至有些人认为是正确的。因其不但可以令后人大发其思古之幽倚,且给历史补添上一些片断,如历史上的珍禽异兽,景物古迹,民情风俗习惯等等。
但我却又这么想,若艺术创作的最终目的只是在于反映这自然界的客观事物,其功效只不过止于作历史的见证的话,则这所谓创作的价值将荡然无存。
人,据说要有人格,而人格却是其人之处世待人,学识修养,思想行为等的综合,由此构成其人格之崇高低下,遗臭万年或留芳百世。
艺术,也听说要有风格,而这风格的形成,却有靠其对自然界事物之取舍猎撷,以及表现的主题思想内容,构图色彩技巧等等,再加上作品中的灵魂——作者所赋予或在作品中流露的思想的情感。这才能使作品有留传价值。
我向来是主张艺术不但要反映现实,且必须忠于现实;而这现实,并非单指把客观事物搬映到作品里,而是用这现实的题材,综合重组再现。这不但表现了事物的形态,也赋予对现实事物的寄望或鞭鞑、歌颂或诅咒。
艺术创作,不但要干预现实种种,且必须具有爱憎之情,是非黑白之心。而现实,也并非单指现实事物的现象或动态,其必包括这现实社会活动的一切。因此,现实主义并非对客观事物作单纯孤立的解释,而必须贯连其它的一切因素;不但要有现实的现象,且要有现实的精神。
也许,自然主义与现实主义的不同点便在于此,而我的(偏见及)干预因素也在于此了。
十五、写生与创作
“我这幅画的创作过程是这样的:有一个星期天,我到外面写生,路过一个多层停车场,看到一位脸色苍白,显得消沉忧郁的车场看管马来老人,我一时心血来潮,上前去对他说:‘既然您闲着无事,也许生活过得不太好,倒不如坐在这儿给我作模特儿,多赚取一些额外收入。’遂在他同意之下,我便开始创作这幅作品了”。说罢,伸手指着面前一幅肖像作品,得意地说:“当时我这么做,因为我想到这么一来,不但做了一件善事,改善了穷困人民的生活,且赋予我创作的灵感,促使我创作了这幅作品。这一举数得,又何乐而不为呢?”(大意)
上面这段话,是在七八年前当某某画廊为本地几位写实派画家主办作品展时,其中一位知名度较高者向一位贵妇来宾介绍自己的作品之一段说明。
迄今,事虽过了七八年了.本该事过景迁,但我倒记忆犹新。这不是我记性好,也并非画展的作品给予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而是这段表白,尤其是这段关于写生与创作的理论以及那“真诚的善举”。
更何况,这位口快心直的表白者,在本地画坛上也算得上有些地位及斤两的第二代种子。若以其早期的作品及其创作路线来说,倒是一位非常踏实且具有强烈艺术良知的现实主义画家。想不到他后期的所谓创作,写生对象,素材撷取,思想表现,对艺术的追求方向,竟然会是今天这样。这怎不教人感慨至之呢?
我想,写生,虽是艺术创作过程的一个部份,并不等于创作。而艺术创作,也不止于写生而已,其中除了在写生过程中猎取到的素材之外,更必须含有作者的思想及感情在内,再加以事物现象的重新组合,使之出现在作品里的事物,不但具有事物的本来面目,且含有作者的心血结晶,精神思想感情之寄托及流露。我想,这才能构成一幅优秀的艺术作品。不知这位标榜着正统的写实派,且在画坛活跃了近30年的“名”画家,对此有什么看法?
十六、历史与艺术
有人说,历史是记载时代社会演变的真实,而艺术却是反映时代社会的实质精神。
我想,这应该是对的。
但,也许有必要加添一些:历史固然记载这时代社会的演变过程,艺术反映时代社会的客观实质,而作者的创作意识,思想方向,更直接地表现了对这时代社会的看法;赞扬或谪贬,歌颂或诅咒,充份地表现了时代社会的面貌。
如本地在五十年代之反殖运动时期的艺术,便是一个典型例子。
当时,为了反对殖民地政策,为了争取独立自由,举国上下,同仇敌忾,朝向共同目标冲奔。而在这段轰轰烈烈的反殖斗争过程中,也产生及培育了不少具有斗志及艺术良知的艺术工作者,他们直接或间接地参予这场斗争,甚至把这伟大的场面反映出来。这不但助长争取独立的气势,同时也为这伟大的时代社会记下可歌可泣的一页。这种可贵的创作精神,这种具有高度时代社会责任感的表现,是很值得敬佩的。
只是随着社会的进展,人事的变更,创作意识的削弱,曾几何时,已经物是人非了。
作者:横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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