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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山水画在五代、宋元时期发展到高度成熟,后世多认为主要是因为画学得益于哲学的革新。尤其是在宋代,因佛学、道家思想的影响,促使儒学传统的哲学思维和伦理探索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形成了中国文化思想史上一次重大的变革,产生了“新儒学”思想——理学,此后四百多年,理学一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脉,滋养了当时山水画发展的思想土壤。“理”——朴素的宇宙本源观念,其实质就是万物生息之结构的基本规律,宋人山水体察甚微,画理缜密,其所体现的理性光辉正暗合了理学思想的精神。
元代,由于蒙古族的统治而导致理学衰微,程朱理学逐步与陆九渊心学合流,多数画家选择归隐的生活,随着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的改变,元代山水画风较两宋产生了明显的差异,逐渐倾向于更主观的感受与写意化。至明代,一代宗师王阳明倡导、发展了“心即理”的心学思想,提出了与程朱截然不同的理学观,朱熹认为“理在万物”,王阳明则认为“理在吾心”,“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在心学思想盛行的影响下,明代画家的观念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从宋代在自然中去观察、表现事物的方式转向相对自省内心世界的方式,如董其昌,在山水画的创作上更明确形式的自觉,徐渭在花鸟画的创作上随心性而发,走向了形式的自由,二者对后世画家均有很大的影响。
每每与吴上炜背着册页、小墨砚跋涉于山水林木之间,谈画是自然的事,往往古今中外、哲理画理、南宗北派、行活古法、圈中轶事等等,一路侃开,机锋交汇,时有会心之得。近日和上炜偶论及上述理学对于历代中国画潜移默化的影响,发现他的山水画也深具宋明理学、心学的熏染。上炜多年研读山水画理,研习古法,颇得传统笔墨精髓,画风偏古是很多人对其画作的第一印象。如果是要真正的解读上炜的山水画,仅停留在这一印象上远远不够,从他的学院教育背景和从事现代设计基础教学的经历来看,其中必有他更深层次的求索。
上炜早年求学广州,受中山大学郭精锐先生的提点,精心研习古代汉语,奠定了研究中国古典哲学以及古画论的良好基础。后考入广州美院国画系,磨墨研习宋元经典,深谙传统山水的高度与魅力,这是他现今画风的情感源头。同时,学院的山水画教学对写生非常重视。多年来,临摹经典和对景写生对上炜来说已是一种习惯,从未间断,积累了一大批精彩的临摹和写生作品。上炜学习画理的方式是临摹传统优秀的作品,并同时研读画学名著,以文悟画,以画释文,在两者的结合中去感受传统的“理”之所在。如郭熙的《早春图》是宋画中的典范,画面于神奇幽奥、突兀险绝中取胜,布置造妙,变化多端,辅读以《林泉高致》,当然更能领悟其体察山水之精微,画理之缜密的理学渊源。更重要的是上炜以写生去实践画理,把握画理,在他的作品尤其是写生作品中,取舍非常自如,构图奇巧,气脉连贯,虚实有度,呼应得当,哪怕是面对一处平凡小景,仍能以变化丰富的笔墨化腐朽为神奇,不禁令人叫绝。如果仅就画论画,可能会有不少同道认为上炜的写生作品写生的成分不足,恰好相反,除了笔墨精到之外,其写生作品其实是比较接近于客观的,就是俗话说的“画得很像”,之所以产生误解,主要是因为画面取舍、气脉、画理的极合理运用,使人不敢相信其真。上炜较为擅长在写生和创作中活用程式,但绝不似当今画坛常见的臆造符号的简单堆砌,这主要得益于真山真水之源,更与画理的支撑是分不开的。正如韩拙所言:“而人为万物之最灵者也,故合于画,造乎理者,能画物之妙,昧乎理则失物之真,何哉?盖天性之机也。性者,天所赋之体;机者,人神之用。机之发,万变生焉。惟画造其理者,能因性之自然,究物之微妙,心会神融,默契动静,于一毫投乎万象,则形质动荡,气韵飘然矣。故昧于理者,心为绪使,性为物迁,汩于尘坌,扰于利役,徒为笔墨之所使耳,安足以语天地之真哉!”意思就是因“理在万物”,作画时要“即物穷理”才能表现物之神妙,而违背其理,则会失去物之本真,正应了二程“体用一源”之说。理学倡导“格物致知”,对山水画家来说,“格物致知”最佳的方式应是面对活生生的大自然写生吧。
明代董其昌的画学思想带有明显的心学渊源,与宋元绘画相比较,其画面的形式更为独立和自由,主张“丘壑内营”,由“物之理”转向“识之理”的表达。他在一则画跋中写有此意:“画家以古人为师,己自上乘,进此当以天地为师。每朝起,看云气变幻,绝近画中山……看得熟,自然传神,传神者必以形,形与心手相凑而相忘,神之所托也。”表明师法古人和自然只是必须的过程,更重要的是师心,心是高于古人、自然之上的最高范本。因为观照自然,不仅眼观,更要心悟,在物我交融中使心性赖“天理”而显现。后来的石涛也有“画从心”之说,若能“画从心”,“纵使笔不笔,墨不墨,画不画,自有我在。”上炜的学识结构较为综合,能深入体悟传统画理之要义,颇得古法之精髓,同时,具有受西画教育的背景,教学工作以现代设计基础为主要方向,在他的作品中并未体现出其间的矛盾,而是不露痕迹的融合。一方面是悟理妙造,笔墨精到、纯正,轻松活脱,不囿于范式;另一方面是除了传统的计白当黑之外,还融入了现代设计中诸多的平面构成因素,在写生作品中体现得尤为突出:注重点线面之间疏密聚散等交互关系的巧妙安排, 强化块面的叠加、相离、倾斜所形成的富于变化的整体感,理清线的曲直变化以及纵向、横向、斜向的对比和统一,控制好点的疏密与呼应,整幅看似不经意的挥洒,实则是斟酌再三。如《长潭烟云》,在画面居中置一倾斜的四方块面,与纸张的平正形成对比,内含近树、远山两块面的叠加,中以烟云适当相离,周边空无一物却充满想象空间。《狮石村》中耸立的树和横向的房屋、菜地属较为典型的纵横关系,同时从画面左下方由高而低、自大而小往右上角错落排开,透视感强,隐含巧妙的对角线构图。《方广洞》的石头和树的线条特意取同向而成势,二者相映成趣。《碧湖篁岛》以点的大小长短不一来统一整体,彼此相呼,聚散有度,得光色自然洒落之神韵。就诸多的作品来分析,上炜其实是在用真诚去继承,用智慧去探索,他的思考、践行与把握的尺度应该是一个值得回味的个案。历史上,山水画学经历了从理学到心学影响的过程,造就了不少风格迥异的山水画家,而今理有所变,人更异然,只要画者能从“致良知”之心,全然不必担忧“古之须眉生在我之面目”。
总体而言,上炜的画风源于深厚的传统,知有古,亦知有我,能将这两方面在画面上进行揉合,实属不易,不为古人所牵绊,不妄排斥现代元素,以他的学识和经历来看,当如王阳明所倡的“知行合一”吧,关键也在于“师心”。悟理于物,得妙于心,这是上炜绘画观念的哲学渊源,也是其取法的高度。
黄景涛
2010年12月4日深夜于百色
(作者为百色学院教师、画家、美术评论家)
作者:黄景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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