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如何变成空壳的？

刘聪的绘画《没有皮肤的小人》

人皮

扒皮，这个看上去非常残忍的手法，但是，在听完刘聪诉说的一个故事以后，我们也许就不会觉得残忍了。故事中的小女孩叫做安妮，她有一个朋友叫Teddy, 每当Anne觉得没有安全感她抱着Teddy毛绒绒的身体时，她就会平静下来，Teddy永远会对着Anne微笑，好像永远都在安慰着她。

Anne是刘聪的英文名字，而Teddy可以比作Anne自我的化身。当她把他的不安全感全部都带给Teddy后，Anne似乎就获得的Teddy的力量，也会常常把微笑带在脸上，永远给予帮助，理解，和宽容。

艺术家刘聪，曾就读过出过著名YBA艺术家的英国金史密斯艺术学院，她的绘画作品探索着人们的内心世界。她创作的《没有皮肤的小人》，红彤彤的小人和红艳艳的背景快要融为一体，给人一种烈火焚烧下焦灼错觉。

心理系教授马丁·赛里格曼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使用了三只狗与鞍具行为来作为习得无助感的实验。第一只狗简单地被加上鞍具，随后被解下。第二只狗被加上鞍具之后，接受短暂但有痛感的电击，狗可以经由碰触杠杆来停止电击。第三只狗与第二只狗并排，并也接受同样的电击测试，它前面也有杠杆，唯一不同的是杠杆没有停止电击的作用。在实验结束后，第一只与第二只狗都迅速地恢复原先的状态，但第三只狗则被诊断出有临床慢性消沉症状，也就是忧郁症。在所有实验中，造成习得性无助感最主要的原因，是心理上认为自己无法控制某件事情，进而产生了消极的行为。

刘聪的绘画表现出的是一种无助，在现实的胁迫下，Anne不得不变成了Teddy, 那个微笑的容貌公仔。就像实验中的狗狗，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的电击，迫使第三只狗狗对于被电击的命运束手无策。一边是电击的刺痛，让狗狗瑟瑟发抖，独自承受，一边是没有一条停止电击的杠杆这样的生命的希望。久而久之，狗狗就只剩下痛苦和绝望了。Anne不得不变成Teddy，因为Anne学乖了，既然没有希望的杠杆，那还不如去适应。

刘聪的《被扒皮的小人》的红色比喻着外在环境的改变，如烈火，烈日等，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不得不在烈火中被‘扒皮’。被扒完皮的小人，再也没有了皮肤作为障眼法，来遮蔽自己看到没有皮肤的自己的样子。Anne终于不再是Teddy，她看到了她本来的样子。

我们永远看不到人们内心世界的折磨，只能看到外在的一层人皮。《没有皮肤的小人》是刘聪所观察到的社会现象，和群体心理创伤。创作这组系列的初衷是想提醒着我们，人也是具备那个人皮面具下的真实身份。我们内心的挣扎，痛苦，焦灼正在啃食着我们的肉，而脸上还堆着微笑。

空壳

即使Anne已经恢复成了自己原来的样子，她获得了一个新的能力，她能够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那些披着外皮掩盖自己的空壳。

时尚杂志上光鲜亮丽的模特，总是能让人浮想联翩。拥有让人羡慕的修长的细腿，看不到一点脂肪的小蛮腰，和芭比娃娃一样漂亮的大眼睛。Anne所看到的却是一个一个的空壳，从妆容到服饰到配饰场景，道具，都是惊喜搭配出来的，给人营造梦想的感觉。每当这个时候，Anne就有冲动把她们画出来。

刘聪的《杂志与肖像系列》绘画，通过刘聪那双能看穿人的内心的眼睛而绘制而成的。与《没有皮肤的小人》不同，在这个系列中，刘聪没有再去扒皮，而是把我们察觉不到异样的杂志人像和生活中的肖像进行再创作，成为内在心理活动和外在皮囊兼顾的肖像绘画。杂志上的人即使再专业，也免不了一些细微的表情和神态。刘聪通过这些表情和神态在内心展开推理和演练，再通过艺术加工，把肖像中不易察觉的微妙表情和神态放大。通过刘聪的绘画，我们可以暂时的从扮演的各种角色和责任中抽离开来，暂时的逃避现实，审视真实的内心。如果说观看过《没有皮肤的小人》系列后会反思自己是否是习得性无助，震撼的画面让我们心中燃起了一把烧毁面具的火。那《杂志与肖像》系列就是辅助我们康复的配方。通过结合我们的外在，尝试去结合内在的心理活动，去和外界更好的表达自己，而不是处在内在和外在分离的亚健康的心理状态。

形式/重生

“别人的技法那就是他的，而我要的就是没有技法的的真诚”被问到自己创作的特殊技法，刘聪自己解释到。就像人们习惯于带上的人皮面具，总是需要满足这样或者那样的期许和标准，去讨好周围的人。刘聪的绘画同样在技法上抛弃了所有的讨好的属性。

美院学生的速写总是被要求要这样画或是那样画，好像所有人看到的世界都是一模一样可以标准化，流程化的。绘画，不是商品，不应该像是流水线那样的生产出来。艺术的存在，主要就是唤醒人们的，唤醒人们从日常的生活中的轨迹中抽离出来，避难一会儿，告诉人们工作不重要，成绩不重要，名次不重要，作业不重要，聚会要穿的衣服不重要……艺术的标准化和内卷，本身就是极其无聊的。似乎也是一种标准化的行业，满足这些那些的条件，办过这些那些的展览，被这些那些的名人所收藏，一旦标准的形成和量化，艺术就变成了量产的商品。当然，不能去否定卓越的艺术作品，轻而易举就满足了所有的好作品的标准。但是，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内卷起来，变得只注重那个标准而不去注重艺术作品本身的质量。如同刘聪的扒皮，扒开人的人皮面具来审视内在，她的作品也对绘画技法进行了扒皮，扒开标准的技法后，她的作品可以定位么？是英国艺术留学生的艺术？是90后的艺术？抽象表现主义？在她看来，这一切的标签，不但不重要，反而影响了她作品的表达。一旦承认了自己作品的分类，就不得不去局限作品在这个分类的标准下，这样绘画出来的作品，讨好了标准去丧失了个性化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