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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美院最后的一座古堡

皮埃尔·卡隆(Pierre Carron 1932—)的绘画呈现出20世纪法国艺术中少有的宁静和温馨,是巴黎画坛中少有的并享有声誉的“写实派”画家。1991年4月,他在巴黎的“艺术街”展出了一批新作,以油彩和雕塑特别是以“少女”为主题性的创作。这些作品沿袭了他一贯的创作主题,我当时曾仔细地研读了他的作品。1997年3月,他在八区著名画廊GALERIE PILTZER又展了一批新作,画意新颖,更显得成熟和老练。作为巴黎画坛为数甚少的人物画家,他的具象作品的展出意义深远,而作品本身又散发着一种特有的艺术魅力。最近,时隔多年后,我又重温了他的一生创作历程,多次拜访了他,觉得他的绘画艺术、包括雕塑作品及其他的美术教育思想,值得一谈。   法国艺术家一直享有崇高的社会地位,法国艺术家又常常是多面手的“专业艺术家”,他们一生不倦地追求艺术的多样化和表现手法。罗丹画得一手高水准的油画,柯罗也是版画的高手。德加、雷诺阿都会雕塑,马蒂斯在壁画、雕塑方面也涉猎很深。谈卡隆,当然也要谈他的雕塑,他的满屋子的雕塑,就像一个博物馆。我很偏爱他的这些出色的雕塑小品,尺寸不大,十分耐看。在主题整体的把握上,他的作品更接近自然和朴实的境地,决不哗众取宠。他的许多烧土、树脂或铜雕的作品和他的油画一样,并不太着意细部的描绘和刻画,而是着意于整个动态和环境的和谐。如《玩水的女孩》,1988年的作品,这是一对铜像。无疑是卡隆教授的代表作,作者十分注重手和脚的细微动势,躯体的歪斜,都精确得令人佩服。可以看到他在古典造型艺术中,深厚的学养和驾御艺术的能力。又如《入水》,这尊画像很好地把握了躯体、头部和脚的组合,特别是头的倾歪角度非常适当,以至让人感到少女初尝“入水”瞬时的畏惧和观望的心情。另一尊《坐在沙发上》把握了少女清洗秀发的生动一刻,头和手的配合,特别是右手和左手间的空当十分适当,使这个“第二表情”更有一种想象的余地。他的不少雕塑,看来有点残破和古旧,有点像出土文物,由于作者在头部和五官上重点刻画,衣裳、双臂和下部,总是不经意草草几笔带过。但仍感到他对整个人体的整体理解和把握,仍有呼应与和谐之感,这真是他的妙着。毫不怀疑,这些作品均可以与印象派大师如德加、雷诺阿的雕塑作品相媲美!这是相当见难度和功力的作品呀!   皮埃尔?卡隆,1932年生于法国西部靠海边的菲加镇,中学还未念完,就迫不及待地进入附近的阿威尔市美术学校学习绘画,后进入巴黎高等装饰学院。1951年,他又继续在另一所巴黎高等美院哈蒙?列巨勒教授(Haymond Legueult)画室里研习了4年。1957年获“批评奖”,1960年获“罗马绘画首奖”,这是巴黎美院最高的大奖,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获奖者可以到罗马深造。1957年任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名誉教授。1968年创立“重找造型表现的方法”协会。1990年当选“美术学院协会”委员。皮埃尔?卡隆作为世界最著名的美院教授和画家,也是最受欢迎的“古典派”老师。1961年至1964年,他在麦第奇别墅(法兰西美术院的院本部)结识了院长巴尔丢斯(Balthus 1908—),这段日子对他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师生关系变成了朋友关系。他画风景、静物、人物,最后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小孩的课题上。在他美院的画室里,每到上课的时候,总是挤满了学生,经常连走廊里也挤满了许多美术爱好者(非本科生),有各国慕名而来的,也有本国外省来的年轻学者,面对着这些各种各样的风格,各种各样水平的画作,画室宛如一个展览厅。只要有时间,他总是很认真地细心指指点点,谈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是其他画室中少见的情形,按学校规定,每年每个教授只允许携带3位有成绩的“邀请生”,他们可以进入教授的画室研画,享受本科生同等的待遇。唯有卡隆的画室年年爆满,供不应求,申请人数往往超额几倍,以致校长分外“头痛”。由此可见,“写实派”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他的旺盛的生命力。他有广泛的观众,有无数的追求者,可以说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呀!中国来的不少学者、教授、画家也很喜欢他的为人和画风,他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给予大力帮助,为不少人提供了学习和研究的机会。本人有缘进入他的画室,完全是他的大力支持和缘分所致。中国青年画家徐芒耀教授,甘肃的青年画家杨凯都在他的画室里深造了很长一段时间。由于巴黎美院是开放型的学校,美院有很多各国的学生、学者。他很敬佩中国的艺术,曾数次当着我们的面问起:“您知道中国的艺术吗?” “中国的艺术是什么?”。而最使我难忘的还有一次长谈,他语重心长地说:“中西文化正在撞击,相互影响着,但我们和你们一样正在丢失自己的伟大传统!”我长久以来一直都在思索着这句话,对于我们众多的东方学子来说,我们千辛万苦地来到了西方,我们到底来做什么?我们了解和学习到什么?什么才是我们应该真正学习的?我们懂得自己的传统伟大之所在吗?我们发挥了传统中的什么精华呢?也许我们非但认识不到自己的伟大传统,却总是非难过多,这种非难已令人失去重心。反观今日的中国,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去自己的文化凝聚力,中国人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看重功名利禄!有的只是过多的急躁、自私、功利!我也很担心,那些最有才能的“精英”只要他们一踏上西方的这块异土,他们有多少人不会迷失自我?也许更多人会慢慢消亡在这一块异土上……   法国著名画家安格尔(Ingers 1780—1867)曾在100年前,当了32年的巴黎美院院土,最后也因美学的观念不同而愤然辞职。他曾说“素描是真正的艺术”,“请问著名的艺术大师,哪个不模仿别人?从虚无中是创造不出新东西来的,只有构思中渗透着别人的东西,才能创造出某些有价值的东西。”这位留学意大利18年,1862年还当上上议院议员的大画家,和大卫一样,他们的艺术才能和伟大的精神,似乎成了遥远过去的东西,只能让人远而敬之了。似乎这些杰出法兰西的大画家、大教育家都成了陈腐传统的代名词了。今天和过去巴黎美院的教学、审美、传统的理念真有天渊之别,今非夕比了。巴黎美院里,虽然每个画室里都有静物或人体的写生课,但只有在卡隆的画室里才有真正“写生”的感觉。事实上,你要学点“传统功夫”或过硬的造型能力,也只有在这个画室了。他教学的特点是,表面上松动,骨子里严谨。说话三言两语,言简意赅。特别是对具有一定造型能力的学生,总是多加鼓励,说话总不离开“好!”、“很好!”(Ces bien!)、(Tres bons!)他并不要求每个学生绝对地“摹写”自然,他总是告诫要“研究自然”,“多看对象”,并要求“要把一幅照片和一幅画区别开来!”或者更直接地说:“别把一幅画画成像一幅照片一样。”对于造型艺术中地重要语言——色彩。他在一次人体写生课时,曾直截了当地告诉学生“前面的东西才是最美、最优雅的”,“别听一些什么高论!”对于学员作品中那些尊严而又典雅的色彩,他总是看了又看,称赞有余,总是在第一时间里对构图、内容、色彩诸造型元素中的精妙处给予肯定!在这里我想他的教学思想既是“忠于自然”,也要“超乎自然”,前者他反对陷入“自然主义摹写”,变成一幅照片或拷贝;后者他又反对完全“不懂自然”的“做作”。我曾画了一幅《海潮》一组人物画,他细看了一会儿,曾幽默地说:“他们怎么不讲话了!是否吵架了?”这句话使我顿时脸红,人物画中人与物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一定要有关联和呼应!这就是艺术中的整体关系呀!多年过去了,我在画画时,总会想起这句话!事实上,在一张画中,整体的关系永比细节重要!我又常想起法国大文豪巴尔扎克说过“只要严格摹写现实,一个作家可以成为或多或少忠实的、或多或少成功的、耐心的或勇敢的描绘人类典型的画像,讲述私生活戏剧的人、社会设备的考古学家、职业名册的编纂者、善恶的登记员;可是,为得到凡是艺术家都会渴望的赞词,不是应该进一步研究产生这些社会现象的多种原因或一种原因,寻出隐藏在广大的人物、热情和事故里的意义么?在寻找了(我没有说:寻到了)这个原因、这种动力之后,不是还需要对自然法则加以思索,看看各个社会在什么地方离开了永恒的法则,离了美,或者在什么地方同它们接近吗?”(《西方文论》下册168页)艺术家需要对“自然法则加以思索”。中国古画论中说“师自然”、“师造化”。中国的名画家吴作人也有一个比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得虎子就必须赶快离开虎穴”。可见中外大艺术家许多见解是一致的。巴尔丢斯也一再说“离开了自然,会在泉边渴死的!”当今的“艺术大师们”,他们已远离自然了,他们根本不了解自然,从而就像安泰离开了大地一样,很快就步入死亡之境。我们是自然的儿子,离开了自然,我们会创造出什么东西呢?所以,卡隆教授对“现代艺术”,当然是心中有数,他反对极端个人主义的表现,把主、客体完全对立起来,在这里他是个有见识而又冷静的历史学家,所以他总劝年轻人到罗浮宫、奥塞馆去,那里才有真正大师的作品。也因为听了这句话,我抓紧了一切的时间,在罗浮宫整整泡了一年的时间。我临了好多大师的作品。我重新研读大师经典名著,从思想上与他们共鸣,找到了结合点,在技巧上更迈进了一大步,使我在今后的漫长艺术创造道路上得益匪浅,真是如鱼得水呀!我们只要留心他不是十分刻意,但又是从内心发出的只言片语,就可以窥见他的教学中的美学思想。这些都值得我们深思和体察!我总觉得像他这样具有极高素养的画家,即使在巴黎也不多见呀!   我们细看他的画作,没有光怪陆离,没有喧闹和骚动,没有“惊天动地”的发泄,总是观后让人趋向一种心灵上的和谐与平静,色彩也显得极为单纯,他用古朴、简练的笔法捕捉了近代人的生活一角。现代人的生活越来越没有空间,画家面前的空间也越来越窄小了,但他却着眼于“少女”的身上,一颗宽厚和仁慈的爱心,把大都市生活中的无奈、孤寂、悲凉的一面着意描绘,借着一颗幼小的心灵表达出来。我觉得巴尔丢斯的影子虽然可以在卡隆身上发现,但两者的思路和技巧,差别还是很大的,巴尔丢斯更注重自己主观情欲的暗示,有的甚至很露骨地表达,极力追求技巧的完善,但卡隆却更倾向于对象和自己、观者之间的和谐,追求一种“虚静”。他注重画面的整体效果和气氛,深受远古壁画的影响,如同他的雕塑,深受出土文物的影响一样。背景、物体是古典的,表明历史的悠久,而人物又是现代的、亲切的。我们仍不会完全绝望,陷入一种私情寡欲之中,我们仍可感到人类在孤寂中的一种希望,生命中的一丝阳光,正透过窗帘,落在少女的脸上。这也是一种新的生命的诞生吧。我十分欣赏雨果的这段话,艺术虽然是生活的镜子,但它“应该是一面集中的镜子,它不仅不减弱原来的颜色和光彩,而且把他们集中起来,凝聚起来,把微光化为光明,把光明化为火光”。(《克伦威尔》序言,《世界文学》1963年3月号,101页)。   如果大自然的魅力是永恒的,如果生活不是一条绝望的路,人类所寻求的内心虚静与平和,是一种至高境界,该是有共性的,并无东西南北之分,也该是对自然的体察和了悟的结果,是自然赋予的最高礼品!卡隆正是在几十年的思索探讨中找到这些的。他外表祥和,待人谦虚有礼,一双浓眉下的大眼睛经常闪耀着智慧、深邃的光芒!讲话的声音平实而又肯定,朴实的外表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今年,他已65岁了,继另一个“写实派”教授卡莫尼退休后,他似乎显得任重道远了,也有些孤寂的感觉,他马上就要退休了,巴黎美院已有“现代画廊”的感觉了,蓬比杜艺术中心馆长的影子还在影响着巴黎美院,但我总希望享有世界声誉的巴黎国立高等美院,不会江河日下或成为另一个蓬比杜艺术中心。卡隆教授与美院的交往已近半个世纪了,他是巴黎美院的最后一座古堡,许多人希望不要丢失它。                                      1993写于巴黎                                 1997年巴黎重改

作者:林鸣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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