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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穷苦中,偶尔能看到几幅好画,精神为之一振,比吃了一盘白斩鸡更有滋味!幸福得很,这次一入城便赶上了可染兄的画展——岂止几幅,三间大厅都挂满了好画啊!
五年前吧!文艺协会义卖会员们的书画,可染兄画了一幅水牛,一幅山水,交给了我。这两张我自己买下了,那幅水牛今天还在我的书斋兼卧室兼客厅里悬挂着。我极爱那条几笔抹成的牛。
昨天去看可染兄的画展,我足足的看了两个钟头。他的画又比五年前进步了不知有多少!五年前,他仿佛还是在故意地大胆涂抹,使人看到他的胆量,可不一定就替他放心——他手下有时候还犹疑不定,今天,他几乎没有一笔不是极大胆的,可是也没有一笔不是“指挥若定”的了,他的画已完全是他自己的了,而且绝不教观者不放心。他的山水,我以为,不如人物好,山水,经过多少代的名家苦心,创造,到今天恐怕谁也不容易一下子就跳出老圈子去。可染兄很想跳出老圈子去,不论在用笔上,着色上,意境上,构图上,他都想创造,不事摹仿,可是,他只作到了一部分,因为他的意境还是中国田园诗的淡远幽静,他没敢尝试把“新诗”画在纸上。在这一点上,他的胆气虽大,可是还比不了赵望云。凭可染兄的天才与功力,假若他肯试验“新诗”,我相信他必会赶过望云去的。
望云也以画人物出名,可是,事实上,他并没画出人来,望云的人没有眼睛,没有表情。论画人物,可染兄的作品恐怕要算国内最伟大的一位了,真的,他没像望云那样分神给人物改换服装,但是望云只能教人物换上现代衣服,而并没创造出人来,可染的人物是创造,他说那是杜甫,那就是杜甫,他要创造出一个醉汉,就创造出一个醉汉——与杜甫一样可以不朽!可染兄真聪明,那只用墨一抹,或画几条淡墨的线,便成了人物的衣服;他会运用中国画特有的线条,简劲之美,而不去多关心衣服是哪一朝哪一代的,他把精神都留着画人物的脸呢。大体上说,中国画中人物的脸永远是死的,像一块有眉有眼的木板。可染兄却极聪明的把西洋漫画中的人物表情法搬运到中国画里来,于是他的人物就全活了。他的人物有的闭着眼,有的睁着一只闭着一只眼,有的挑着眉,有的歪着嘴;不管他们的眉眼是什么样子吧,他们的内心与灵魂,都由他们的脸上钻出来,可怜的或可笑的,活在纸上,永远活着!在创造这些人物的时候可染兄充分的表现了他自己的为人——他热情、爽直,而且有幽默感,他画这些人,是为同情他们,即使他们的样子有的很可笑。他的人物中的女郎们不像男人们那么活泼,恐怕也许是尊重女性,不肯开小玩笑的关系吧?假若是这样,就不画他们也好——创造出几个有趣的醉罗汉,或永远酣睡的牧童也就够了!
——摘自《益世报》1947年9月12日第六版《艺术周刊》第36期
作者: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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