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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宏伟谈《虞美人》创作细节:西方情绪沉淀东方性格

2015-03-16 18:10

江宏伟作品《虞美人》

为了能耐着性子在虞美人繁杂的锯形叶片上染色,我将其划分为一个个着色的区域。否则,面对着大面积的叶子会产生一种恐惧感。这好比登山,如果往高处看,那层层叠叠的台阶,望不到山顶,便会打消登山的念头,如果将就近的某个点作为目标,也就有些信心了,如果登时再看看周围的景色,这样心情就会更平和些了。因为我的作画方式,无法改变这种缓慢的进程,所以我习惯了忍耐,忍耐巨细靡遗的勾廓和单调繁复的渲染过程,这些埋头苦干的工作无疑是枯燥而乏味的。如果不能在枯燥之间寻出些乐趣来,那我的工作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那些我习以为常的细节,如果按照已有的方法套路去完成,它将使我的工作变成一种纯粹的机械式的重复。可以想见,我的脑子处于一种空白状态,两支笔杆交换时相碰击,发出的轻微而清脆的声音,这可以称之为宁静,不过这种宁静近乎于麻木,一如在江南平原的高速路上开车,神经很快就会因“单调的轻松”而疲倦,而麻木。于是我留意于细节的捕捉与玩味,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些细节,也设法在上面找出一种独特的滋味来,于我而言这种努力是一种深度的诱惑,它时时给我带来出乎意料的惊喜,也因这诱惑我渐渐忘却了枯燥。

我承认,我一贯缺乏杜撰的勇气和本事。我所要表达的都直接来自于自然,我必须把花叶放在一个明确的空间结构中才能在花叶与背景之间找到叙述的根据和秩序。花叶相交错,形成了一个静态的框架,色彩与空气在这个框架之间穿行,尤其是花瓣和叶子的边缘,那是形态与空气的对流、交融,我沉迷于捕捉和玩味形态的边缘,尽力去体会那种如触摸空气般,细微得如神经末梢般的敏感,与其说我是在刻画形态的虚实,还不如说我在试图融化形态。虞美人的叶梢有些发红。其实,真正的叶不是一定有明确的红色的,我之所以这样认为,那是一种心理作用,视觉由叶根向末梢流动,色彩也会跟着流动,渐次在绿色中慢慢地浮现出了红的感觉——与其说花儿有这种颜色,毋宁说我有这样的视觉期待——要把这种性格鲜明的绿色融化到空气里面,我需要这种性格暧昧的过渡色。有了这种色彩的通融,叶片的边缘便和背景形成了一种亲密融合而又富有纵深感的联系。

我用胭脂色加少量花青调成紫红色,再略微掺入一点赭石。清水混合了这些颜色,相互作用,相互渗透,然后蘸上调成的紫红色,由叶尖往上晕染,紫红色逐渐消融进绿色之中。忽然有种久别了的东西从遥远的意识深处浮现出来,思量一番,勾起一种回忆:有一种蔬菜,烹饪过油后的汁液是紫红色的,搅在白米饭上就会染成这种紫红色,这便是红苋菜。小时候在家乡,到了春夏交替的季节,在后院的空地上,搬出桌子凳子,一家人围拢着吃晚饭,红苋菜是常常食用的蔬菜。那时往往日暮西下,余晖尚存,周围的木槿、夜来香也各自绽开紫色、白色或黄色的花朵……这种甜美的回忆,似乎就如这笔底的紫晕,融进这绿意之中了。

叶片梢头淡淡地罩上一些暖色,是为了活跃单一的大面积的青绿色,从色彩学的角度看,起到了一些衬托的作用。它是辅助明暗变化之余所采用的色相变换手法。也许感觉到这些细微的色彩转换,自然联想到印象派画家对自然界色彩的观察与分辨方式。其实,一个敏感的艺术家是会察觉出隐含于物体间的这种色层与色相关系的,并能将这些关系调和成具有美感的艺术作品。只是在强调这种感觉时,每个画家所采用的手法不同或摄取的因素有所侧重罢了。我从钱选的《梨花图》中就深刻地体会到他对色彩的敏感。作者非常善于使用补色、复色,让画面笼罩在温馨柔和的氛围中,然后再在此基础上用饱和的纯色很有分寸地点缀在画面的某些部分,画面顿时在柔和间增加了醒目的成分。画中叶片的边缘呈现出赭黄色,向中央渐渐弱化。而中间部分以一种青绿色向外扩散。这两种不同色相的碰撞,将蕴含丰富的感觉境界在互渗互融间自然贴切地揉合起来,非常恰当地展现出自然的美感,让人觉得似乎自然本身就应如此。现在提及“自然”两字,颇有“落伍”的嫌疑,其实能具有如此准确、生动的把握自然及表现自然的能力是非常不易的。它需要自然和内心的沟通,以一颗沉静敏感的心来体悟自然,取得一种交融,将作者的心境与自然的美感相互融化,凝聚成心灵的画面。说实在的,我很难在元代以后的工笔画中看到如此充分揭示自然美的作品,元以后的大多数工笔画作品中,仅仅残余的自然属性——形态,也变得矫情起来。现在回想我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的中国馆内,伏在玻璃柜上如痴如醉地欣赏《梨花图》的情景,是赞叹、是感动、是钦慕,很难说清,但有一种感觉是真实的,便是一种谙合的喜悦。那是意识中弥留的自然印象一下子与眼前的画面相重叠,在温馨柔和之间弥漫着遥远的感觉。这种遥远似乎既存在于空间上、时间上,又存在于心理上。但它又是那么的近,这种近是一种内心的贴切,“一枝梨花春带雨,愁容不展恨迟来”。就那第一眼,我感觉到了一种非如此不可的贴切,一种宿命般的亲切,和一种——错过太多的遗憾。

虞美人的花朵红得艳丽,但这种艳丽很正,不似瓜叶菊、杜鹃花、三角梅那般的红得有些轻浮,仿佛是用颜料染出的纸花。然而从微观的角度看,它是一块平均的红,缺乏深浅层次的过渡,好在花的体态十分轻盈,轻盈得像蝴蝶的翩翩,洋溢着动感。凭借充满了弹性且又细又长的茎条,显得跳跃而缭乱。触动视觉的是艳丽而又纯正的红,那么枝叶在视觉里自然而然地减弱成了朦胧的嫩绿,这种嫩绿还略含些迟暮的意味,如此的红与绿,艳丽而又凄婉,应该说,我此时的视觉感受,隐隐地透着莫奈,毕沙罗的情绪,而在情感深处,却积淀着东方的性格。

南京的黄瓜园进门50米左右,靠左手边的树荫下,满种了各色的虞美人。每年端午节近,繁英满地,我从20年前就喜欢上那个地方了。20几年啦,“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当年我迷恋印象派,写生回来,带回一束虞美人,配上几枝鸢尾,插入茶褐色的瓦罐,真是好看。于是充满热情地在调色板上挤上钴蓝、群青、土黄、玫瑰红……原色随着画笔的调和产生变化,渗融在水粉纸上。那时真是单纯且幼稚的,然却是甜蜜的,以至于以后的岁月里,我常告诫自己,要用一颗纯真的心感受自然,保持朴素的一面,不要让阅历使心灵蒙上世故的色彩。

来源:凤凰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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