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向东  文化学者  拍卖公司顾问

最近得了一宜均茶具，晚清民国旧物，“戴玉屏”款，推想是日本商人在上海定做的茶具。日本人称此茶具为“宝瓶”，其实就是没有把手的茶壶。

我告诉女儿：“这就是传说中的月白色。”女儿对照了《中国传统色：故宫里的色彩美学》，觉得是晴山色。我的月白色，女儿的晴山色，缥缈之色，难以确定，神往之情却无二致。

明朝欧窑宜均就以月白闻名，中国硅酸盐学会编写的《中国陶瓷史》明确描写宜均有月白色，“宜均指宜兴生产的一种带釉的陶器。。。。。。品种甚多，釉色以天青、天蓝、云荳居多，此外尚有月白等”。1923年创办的铁画轩陶器厂，产品不仅内销，还出口日本、泰国及欧美，老板戴玉屏为紫砂壶制作大师，他制作的宜均亦非俗品。

蓝色系有四种颜色，绝仙！ “月白”，“星郎”，“晴山”，“品月”，不似人间颜色，月白色记载尤多。《天工开物》说 :“月白、草白二色，俱靛水微染，今法用苋蓝煎水，半生半熟染。”月白还真不是月光的白色，它是淡蓝色。

月亮的诨名曰：“水晶盘”。白色晶莹的珠宝在亮光下，会泛盈盈的蓝光。满月时节，天空的底色呈浅蓝色。“昨夜云生拜初月，万年甘露水晶盘”，仰望夜云生处，我看到淡淡的月白色。

宋代的月色是陆游诗句：“月白天正青。”

月白色到了明清，依然流行。从乾隆织染局染作档案,到《光绪帝大婚备办清单》,染物色“月白”始终在列。李渔《闲情偶记》记录明末女装月白色由浅变深的时尚变化，“记予儿时所见，女子之少者，尚银红、桃红，稍长者尚月白。未几而银红桃红皆变大红，月白变蓝，再变则大红变紫，蓝变石青。”《红楼梦》中，凤姐穿过月白缎子袄，宝玉则穿过月白交领中衣。

故宫博物馆藏清道光月白色荷花纹绸夹衬衣

中国传统色对应五行、四季，乃至天地。月白、天青虽具象，意境确乎深邃。很长时间内，我钟情单色釉瓷器，起先是对雨过天青色的向往，慢慢倾心单色釉不动声色的高贵，纯净而大气，没有太多繁文缛节。《礼记》教导为人之道，“以素为贵者，至敬无文”，艺术何尝不是如此？不事绘图的单色瓷恰是实证。

最著名的月白色瓷器，当数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所藏钧窑月白斗笠盏。我个人最认可这个颜色是接近月白本真色。清宫传世的许多月白色服饰普遍趋浓。

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所藏钧窑月白斗笠盏

品赏古典浪漫，需借助想象力。李白诗句：“眉语两自笑，忽然随风飘。”说飞就飞，拉也拉不住啊。“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泛舟赤壁，坡仙手举酒杯，神识早已驾驭天风，呼啦啦地飞走了。

瞻之在山，忽焉在水。赏山水画，你就是神仙，“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散点鸟瞰，方能提神太虚。最起码也得是“一只小小鸟”，动点透视，虽千里只在咫尺。

《饮流斋说瓷》把月白和雨过天青联系在一起。“均窑之天青色者，肆人呼为月白，盖仿柴之雨过天青也。” 《匋雅》则说：“蓝色之最淡者，曰天青。青色之较浓者曰天蓝。”会心处，心情是否雨过天晴般明朗？

妙色莹然，月白可飞月，晴山可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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