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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海松的认识缘于酒。
那天傍晚,我们画院的学友在附近饭店,又一次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聚会。满满两桌人。隔壁的一桌首先有人起哄:让海松先干三个!只见一位学员起身来,朝大家伙儿谦逊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玻璃杯举了举。一位哥们过来,将二锅头满溢溢地倒了他一杯。他二话不讲,扬起脖子便喝了。大厅里即刻爆起一片叫好声。他又举了举杯子。又是一杯。又爆起一片叫好声。他仍无声地坐了下去。有人叫道:不行!他说他能喝一斤半哩!他又站起来。一杯酒又倒满了。此刻,我见他神态未免有点迟疑又有点惶恐,遂走过去,将他杯中酒匀给我一半,又匀给另一哥们一半。我将他按坐下,说:不能这么喝,得先吃口菜。
他朝我感激地一笑。我们便算是认识了。他面色虚白而短髭稀疏,眼窝不算小然而老是眯缝着;身材臃胖而矮锉,人没到面前肚子先到了。听介绍,他是新来的学员,人物班儿的。从酒泉来的。特会画钟馗,在酒泉十九年,开画廊,画钟馗上千幅卖了。也算是老江湖了。来北京进修,欲提高画艺。
我不学人物,与海松虽在一个画院,只是偶尔路上遇遇,酒桌上见见。但他的传闻却屡屡听到。他很能喝酒,不仅量大,而且几乎得天天喝,但身上也因之落下许多病。以至于他心脏不行,常常喝酒后,不能入睡。一躺下就心跳不已,常常半夜敲老师或画友的门,让陪他去医院“打点滴”。以至于画友既同他喝酒又怕跟他喝酒。怕出意外。有人说他不喝酒便留宿“女朋友”,言之凿凿。但我没见着。其实,单身,作画,酒,女人,往往是北漂个别画家生活圈中的见怪不怪的断续环节。
一次酒后,我与他在一起喝茶聊天儿。他讲他的事儿。他说,他酒后常做梦。但他不能跟人说他的梦。他说,他如果梦见谁了,说出去,谁就会结局不妙。不长时间内,非病即死。某夜,他梦到他一亲戚得了大病,便说给亲戚听,过不了一个月,这亲戚果真就“去球了”。梦到一朋友,结局也是如此。一连验证了好几起,他真不敢再说了,尤其是他的亲属朋友。他说这些时,口气很平淡,但我们不仅听得毛骨悚然,甚至感到神秘费解,不可思议,觉得梦做到这份儿了,肯定有其原因。但谁能说透?因之,对其人也另眼打量了,觉得怪兮兮的,猜不透似的。
那晚酒后,我们几个又在他宿舍喝茶。
我见他墙上挂着幅两张八尺宣连在一起的画。这是一幅创作画,据其说是准备“参展的”,画着几个苗族青年在吊脚楼下吹芦笙。笔墨虽有些拘谨,但看得出,这与他往所画钟馗已拉开了距离。看来,来画院学画人物几个月,他的画确长进了。他常常夜里作画。也说明,他不光喝酒行,作画也是有悟性或者很勒奋的。其实,他人也是不错的。谁向他要幅钟馗,他总会给的。他说那是看得起他。他送了一幅四尺整张的《钟馗醉月》给我。至今我还珍藏着。
他说,他多年在酒泉,从沙漠中觅得许多风棱石,足可装两大车。国庆前,他得回酒泉一趟,将石头运来北京。他已与北京一收藏家谈妥了,可卖十多万元。他说,至时,给每个画友送一块小风棱石。
那天上午,我俩相遇在出画院的门口。我拖着旅行包,他提着手提包。国庆中秋放小长假,画院学员几乎都回家了。他说他也回家去。回家?回哪个家?听说他河南老家还有一个家。
他补充说“运石头去。”
哦,他是回酒泉去。那里有他积蓄多年的风棱石。他指望着他的石头能赚一笔。
我们也期待着他的石头。
然而,想不到“回家了”真成了他一语之谶。
节后不久,一个表情苦戚的年轻女人,牵着个岁把岁的男孩儿到画院,收拾海松的遗物。接着便传开了:海松与其哥去酒泉,其与人喝酒喝死了。
画院几乎每人都捐了钱。我在外地,听说了,也捐了,比平均数略多了一点。倒不是因为他给了我画。我内心有一种摧切悲痛。我亦是一漂京画家,所感又岂止是物伤其类。我是想:
真是的,人干什么不行,非得画画?况且已走出乡关画到酒泉了,干嘛非要进京?喝酒已属放浪了,还要与人玩命?画画就画呗,变点银子行了么,干嘛非得要出人头地?是命的不安分?还是心的不满足?人生执著为几何?其实,人生不就是个圈,始与终不一直都连着?一步不差到天涯也是尽头,半路拌倒不起来也是尽头;酒泉也好,京城也好,纵到天之涯、海之角,又是不是到了尽头哩?!
嗨,那没有见着的风棱石,堵得我的心绪老长时间的不轻松。
稿于2011.12
作者: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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