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南丘陵地带的灌木林层峦叠嶂，隐约中飘逸着一股淡淡的雾气，显得那么神秘而苍凉。一位赶鸭人在绿灰色的田野里行走，成群的水鸭成一条白线时隐时现在羊肠小道上，两位老外不禁喃喃低语，‘太美了’……”。

　　这是我陪捷克画家尹瑞、伊沃两位朋友在乡村写生时记录在速写本上的话。

　　湘南农村大多是一些丘陵，真正意义上的山并不很多，实际上坡多于山，但这些连绵不断、莽莽苍苍的山坡，实在是诱发着一种神秘而苍凉的美。每当我在乡间写生，置身莽莽丛林的时候，这种神秘而苍凉的美感就悄然而至，令我感到莫名的激动，也许这就是所谓乡土情结吧?透过淡淡的晨雾，大自然显得朦胧而幽静，凝重的灰色调中透逸出一种莫测和神秘，漫山遍野盘根错节的灌木林里似乎有无数小精灵在向外窥探……小鸟儿叫起来了，此起彼伏，似乎在诉说心中的欢愉，苍莽的山林苏醒过来，慢慢撩开自己神秘的面纱，原来是那样妩媚：层峦叠嶂的山林，曲折而幽深，那成簇的灌木丛、参差的杂树林;那弯弯的林间小道和逶延的山间小路;那村边的小河和古老的小石桥;那古旧的茅屋和斑驳的石墙;在芭蕉树下觅食的鸡;那门前的小鱼塘、塘边缠绕着的瓜棚架;那穿插在山坡上的菜园和用边皮板、小树枝、杂竹条编织的高高低低的篱笆……幽静秀美中吟咏出一首首纯静的田园小诗。黄昏的时候，大地笼罩着薄薄的暮霭，迟归的牛儿还在收割后的田野里咀嚼，干燥的晚风带来阵阵稻草的香味，鸟儿开始飞回栖息林，群山慢慢融入暮色中，村子里升起袅袅炊烟，缥缈而朦胧，远处山坡上还有一些树的模糊的剪影，湘南大地又渐渐幻化在神秘而苍凉的诗的意境中……。也许这种神秘和苍凉孕育了所谓湖湘文化吧?长沙人谭盾先生认为湖湘文化就是巫文化。巫文化不就是神秘和苍凉的么?抛开跳神驱邪的傩不说，比如巫婆，湘南一带叫“仙娘婆”，据说她可以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气氛，唤醒祖先沉睡的灵魂，附在自己身上与后人对话;湘南农村办丧事，招魂人带领死者親属们，手执香三炷，在几张相叠的八仙桌下来回转行，每走三步便行屈膝礼，谓之“烧拜香”，苍凉而凄婉的山呐子声在浓郁幽暗的夜空中回响，使这“巫”的文化更增添了那神秘和苍凉的感觉。也许有那神秘而苍凉的大自然，才产生出这神秘而苍凉的“巫”文化吧?

　　我去过一些名山大川，也觉得这些名山大川真的很美，但是想要把它们表现在宣纸上的时候，也发现不知道它们到底美在何处。古人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造化须得经过内心的体验，参禅悟道，修炼数载，方得“顿悟”。一朝升华，必成正果，达到新的境界，创造新的图像。所谓“境由心造”即是也。而我们的所谓“采风”，只不过是一种浮光掠影式的猎奇罢了，带回来的大多是惨白和肤浅。自己头脑里是一片茫然，又怎能创造出令人感动的艺术品呢?倒不如走在自幼就熟悉的湘南山间那郁郁葱葱、莽莽苍苍的丛林中时那份醉心和感动。那些山坡、小路、丛林、村庄，随手拈来就是一幅感人的小品，几十年来，我凭借这些素材画了许多具有地方特色的山水画。有时在乡下写生，行走在湘南的山林中，常遇有细细的小山泉不知从哪儿悄无声息地淌在你脚下，你还在倾听微风拂动小树叶的“沙沙”声时，小山泉就变成了一条小溪，在石缝中迂廻，在灌木中穿行，流过田野、村庄，渐渐汇成一条小河。这些石头、灌木、田野、村庄，构成一幅幅宁静祥和、充满生命气息的图画，我只是如实描绘，稍加剪裁，便创作成一幅《溪谷幽居图》的山水画，此画参加了“第二届中国美协会员中国画精品展”。

　　秋天是成熟的季节，也是画家最喜爱的季节。在我们湘南，常绿的乔木、竹林，呈现着饱满、旺盛的生命力，那些脱下绿装的杂树，露出了多姿的身影，随着微风无奈地抖落顽强地挂在树梢的残叶，疏密参差的树林和莽莽苍苍的丛山，显得那么朦胧、神秘、苍凉和肃静，让人不禁怦然心动。《易•传》曰：“屯者盈也。盈而必溢。溢而不已必决。”灵感往往是在长期的积累之后，在特定的情况下被诱发出来，我就是在湘南一个叫九峰山的乡村里写生时由于怦然心动而产生了一种创作冲动，回来后即根据速写的印象创作了山水画《秋山晚归图》。此画入选“第三届中国美协会员中国画精品展”。

　　俄国思想家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美是生活”，其实美就在身边，一草一木，一石一坡都孕育着自然的美感。只要你用艺术家的眼光去审视和观察，你会发现一切原来都是那样的妙不可言。萨克雷在《名利场》中写道：“有些羞缩的小花儿，开在偏僻阴暗的地方，细细地发出幽香，全凭偶然的机缘才见得着。”湘南的山水初看也许很平淡，但这种平淡中却蕴含着一种神秘、苍凉、朦胧、幽静的诗一样的韵味。感怀故土、爱恋家乡，你才能“偶然”地发现它那“细细的幽香。”

　　画出故乡那份神秘、苍凉、朦胧和幽静，这是我的追求和梦想。

作者：刘岳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