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末我在金堂陈家沟知青时有过做代课老师的经历，不甚感怀。
在绵延不尽的红色山丘中，陈家沟乡村小学掩隐在翠竹中，小学校有三个教室，五个年级，三个老师，轮番上课。杨远丽，杨进才和我，一个本镇的老知青老师刚调回去，我是顶替她的工作。

本大队的小学校是由两部份组成，陈家沟这边，五个班，总的归杨副书记管，一手遮天。王家沟那边正书记管，十余个班，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知青做民办教师当然好呵，不用日晒雨淋，不用繁重农活，工分接全劳力算十分计，年终不会赔钱，所有分配优先，有星期天寒暑假，家里柴柴草草村民会帮你收拾，杀猪过节还有人请你吃油大，受村民尊敬，是知青贵族。全乡几百个知青没有几个享此殊荣。有人揄揶杨书记是一箭三雕，他板着脸，众人马上禁若寒蝉。

此村虽然叫陈家沟，但全部都姓杨，少数姓刘姓李不到五分之一。学校很简陋，三间教室，一块小操场，两张石板搭的乒乓球台，角落一厕所。建筑是用红砂石块垒砌，泥地，课桌凳子是红砂石板搭建，本地盛产红砂石，漫山遍野，薄薄的红土壤下全是石头，生活用具能用石材的都用石材，水缸、猪槽、猪圈、碾子、磨子，蓄粮食的石櫃、石灶等等，山中树木贫瘠瘦弱，无柴可用。

我教二个年级的语文数学和全年级的音体美，远丽教书和负责学校的总体管理，她是我们三个人的头，是杨书记的二女儿，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面如桃花。另一杨老师形象很金堂，瘦小孱弱两眼炯炯，是县师范毕业的。他们乍个教学生我不清楚，我的学生都很喜欢我，特别是音体美课，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克服物资匮乏的困难，把课程和话动搞得有声有色，大家好不欢喜。

二年级和五年级我是班主任，学生都不好管，男学生调皮顽劣是天性，十八九岁的知青娃老师他们还是有些怯怕，摸不清老师脾气，不敢动旦，头二周静静悄悄的，但看得出来班上正在蕴集某种能量，偷偷摸摸，叽叽歪歪，有板有眼地在爪子，男生好象杨俊刚是中心，顽皮的男孩子都有与老师搏弈的潜质，好鹤立鸡群、夸耀自己，我也是这么长大的，所以他们这点小心思，收拾起来驾轻就熟，甚觉我也童心再现。不能说孩子们有什么城府，但始终在试探老师，找底线找突破。比如说，先有人提出要屙尿，放了一两个，杨俊刚又提出要屙屎，作屎胀状，全班轰笑，准了，立马又有数人举手要屙屎尿等等。又怕有人是真的屙在裤裆里。这算不算违规，是否使诈，是否软化课堂纪律，不好判定。

或上课铃响了，男生堵在门口挤，女生进不来，打擦边球，女生敢怒不敢言，若报告了要遭打击报复，惩罚捣蛋的男生，还得保护女生不遭报复，须声东击西，言左而顾右。学校有意把这个班交给知青管，看看我的能耐，可能也有人等着看笑话呢，知青不是牛逼得很嘛？

有一次正上课，有人找我，出去了一下，猫一走耗子就翻堂了，杨俊刚带头，喽啰跟着起哄，大声喧哗，书包课本满堂飞，教室乌烟瘴气，我回教室，杨俊刚正站在课桌上抛一个女生的课本被逮了个正着。励声训斥，把几个死党一起抓上讲台罚站，发动同学们揭发过去的一切违规、欺负女同学、一切捣蛋行为，讲完了批评完了，叫其余的下去，继续罚站杨俊刚，形势立马分化瓦解、扫他威风、剪他眉毛，其余纷纷投暗弃明，分道扬镳。还有一条请家长的杀手锏在等着他，他压力山大，自持不住，一泄气，尿湿了裤子，这怎么了得，重要的是不能让同学们看出来，东传西传肯定传到家长耳朵里，传到其它老师那里，传到上级部门，其父是大队八大员之一，大队主办会计、师爷，位高权重哦，平时就是一脸阴沉，满肚子辙辙道道那种人，村民平时躲着他走的，尔一个民办代课老师哪敢招惹。立刻叫大家自习，把他带到厕所尿尿，再带到办公室，升一火盆烤干裤子，送他几枚彩色粉笔安抚他不得紧哭，也不能让其他老师看出破绽，又不能让他抓住你的软肋，否则以后不好管理。约定尿拉裤子里的事，给他保密，违犯纪律的事也暂不告诉家长，若以后再捣蛋，请家长，他点头同意，又藏好粉笔，我亲至送他回家。每一个男孩内心都住着“义气”的种子。孩子从此学习上劲、守纪律，信守承诺。

我在山村呆了约三年，枯燥乏味时日占多数，联想到居住于此地祖祖辈辈的人们，真有“百年孤独”之感。我观察这陈家沟从前刘姓应该是这里的大户人家，可能更早陈家更豪强势大，如今只遗下“陈家沟”这个虚名了，已没了毫无踪迹，感叹世事宗族命运的缱绻悱恻。
只有这刘家院子还象个院子，
方园几条沟就这个院子象模象样，有正经大门一开三进，房宅高大，有天井，有亮一柱的大屋檐，现在叫灰空间，大小房屋几十间，大门口依稀于见曾经挂扁牌的精工雕琢的物件，大门两侧狮子座还残存。其他村民没有一间好房，红土夯墙，茅屋或小青瓦，房梁细弱扭曲，这里没有高大树木，从未见过一只通直粗壮的栋梁之材。杨书记的房子一样寒酸、低矮、潮湿、黑暗不通风。

说建房子，烧一窑瓦是一个家族的大事，没有硬柴，更没有煤炭，都是用草柴，专门备了几年的油菜杆，棉花杆，包谷杆，树枝丫之类，烧他七天七夜，消耗的柴草如山高，最后都化为灰烬，观火师是外乡请来的。在成都东北浅丘地带，资简乐金中，
受自然系件影响这一地区是相对贫困的，称下五县。成都的上五县，温郫崇新灌，沃野千里，水系密布，是原住民或较早先民占有的，下五县是湖广填四川的主要移民，丘陵绵延，水系不发达，土质贫瘠。我的阅历有限，我所见金堂县最气派的老宅要算五凤溪贺家大瓦房了，现在是哲学家贺麟故居，称哲学小镇。一门五进，院中套院，大小房百余间，实也得益于沱江五凤溪水利之便，码头货物可直接运到贺家门前，再用土滑轮入库。川中的豪宅和江南富户不在一个维度上，婺源的名门大宅，山西大院，西关美第，都是名符其实的豪宅大院。我曾盘桓文昌椰村，华侨村，其一门五进七进的大宅占村中三分之一，更甚者一门九进几处，雕梁画栋，极尽繁复豪华，其富有令人瞠目结舌。

我教的五年级那个班，有个同学叫杨山鹰学习成绩特别好，数学科代表，每次新讲单元，头天布置预习，第二天上课她都会做，还可辅导十其他同学，另几个女生也不错，领悟能力很强，男同学一个都没有，据说十三四岁的女孩智商最高，学习能力超强，男生高中才开始发力。我们这批知青，学习基础并不扎实，许多细节出校门就全忘了，况我严重偏科，数理化几乎白板。有个别题，吃不谁讲起来不流畅，先叫杨山鹰同学上来演算试作，让几个骨干同学上来勾或X，再由另外一批成绩好的同学来作一遍，反复印证，最后确实结果，正确率达百分之百。我再详细演算讲解给大家，至到全部都会为止，戏语此乃兵教官官教兵兵教兵之教学法。我班的同学在历次公社的大考中都名列前茅，家长们感激不尽。后来杨山鹰同学考取了北方某著名工科大学成为山沟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2021.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