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女画家高燕翎的工笔花鸟画，自然地便写下了宋人这句词。周邦彦自是作词的高手，词风婉约蕴藉，清丽绵密，此一名句可窥一斑。高燕翎喜宋画，实则即喜宋人诗意，虽则她并未见得精读宋代诗词。盖“诗画本一律”之意是由宋人揭橥广大的，故我以为读宋诗当赏宋画，晶宋画即吟宋诗尔。

　　高燕翎毕业于师专美术系，又修业于北京画院，既得名师之教，又于京城一开眼界，近年画艺精进。归根结蒂，功在于她的勤奋好学，在于她的绘画天赋与酷爱艺术的执著追求精神。她随口告诉我：如果不画画，就好像缺了些什么似的，不好受。这句平常的话，实则是一个艺术心灵的独语，比较于那些为画画而画画的人来说，这句话所道的正是本色艺术家那心灵的一点骚动、一点寻觅、一点灵悟。

　　画贵有诗意，这是中国绘画的一个悠久传统。高燕翎的画，可以说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她的花鸟画，清新工丽，饶富诗情o《寒江鹭影图》的空濛静寂、《湛露凝珠》的幽邃宏雅、《芦雁》的冷艳闲淡等等，皆是情意相关，不乏意境的佳作。王国维谓：“一切景语皆情语”，移状于高燕翎的画作，信乎其然，悠哉的天鹅，忏倦自在，野雉“对语”于忘忧草下，白头翁“聊天儿”于盛开的梅花枝头……，在她的画中，动物禽鸟优悠自在于它们的自然环境，亲和自然也融融于天地，令人叹喟人生的纷烦与劳顿。由此，高燕翎的画便具有了传统的一脉灵秀，不是只做形式的主观设计，也是有别于那种无病呻吟的游戏之作。

　　宣和画谱》谓：“今之画花鸟者，往往以色晕淡而成”，可见宋代的“时尚”已兴没骨画法，而早期之徐熙，独擅野逸，“尤能设色，绝有生意”(《圣朝名画评》)，所作花鸟，淡雅清新，余风被泽于后。逮于本世纪，工笔花鸟画领域，北有于非闇之富丽雄深，南有陈之佛之秀婉典雅，习者风从矣。检视当代工笔画坛，名家林立，风格多样，欲出人一头地实亦云难!高燕翎生于山东荷泽，少时即饱游饫看于牡丹之国，钟灵毓秀于期间矣。长而爱画，故尤嗜于花鸟画，应该说，她的画正在逐渐形成自己的风貌。其近年之作，学习领悟工笔传统画法之同时，努力于尝试新技法，汲汲于拓宽个性之表现畛域，用心堪称良苦，收效亦在日新间尔。

　　不可讳言，高燕翎的花鸟画确立自我语言风格上尚需百尺竿头。横视当代画坛，“功夫在诗外”者多矣，然其功夫并非下在了画外修养上，而多是用心在“走穴”、“朝拜”与酬应间，不禁感慨系之!

　　高燕翎固非什么“牡丹王”、“猫王”之类画家，她的画，绝少做作，追求健康活泼之情趣，清润而雅气，怡人而不害目，故乐为之识。

(本文作者曾任教于中央美院、现为中国画研究理论研究部副主任)

作者：梅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