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后期的画坛，流派众 多，较为著名的有董其昌的华亭派、赵左的苏松派、沈士充的云间派、蓝瑛的武林派、项圣谟的嘉兴派，还有同属吴门画派的程嘉燧、李流芳、邵弥等“画中九 友”，这一纷繁派系的涌现，展示出明代后期文人之间讲究分宗立派的流行风气。在这一特殊时期，浙江诸暨枫桥人陈洪绶异军突起，以夸张变形的手法和独创一格 的画技，跻身于名家高手之林。

　　陈洪绶 (1599—1652)，字章侯，号老莲，题画又有悔迟、老迟、勿迟、莲子等别号。早年受业于浙东名儒刘宗周门下。明万历四十七年(1619)中秀才，崇 祯十五年(1642)入京为国子监生，曾被招为舍人、内廷供奉，奉命临摹历代帝王像，得以有机会浏览临摹大内皇宫珍贵的历代藏画，画技得到很大提高。性情 耿介的陈洪绶不满政权的腐败，于崇祯十六年归隐绍兴。明亡后，正当壮年的陈洪绶削发为僧，在绍兴云门寺出家，因而自号悔僧、云门僧、莲沙弥。一年后还俗， 长期居住杭州，卖画为生。

　　陈洪绶擅画山 水、人物、花鸟、版画，所画人物形象奇古夸张，线条沉着劲练，勾勒精细，色调清雅，风格雄健，具有强烈的个性。在其传世的大量绘画作品中，花鸟画占有极大 比重，无论是工笔花鸟画，还是写意花鸟画，都深得古人精髓，造型生动，奇傲古拙，韵味“高古奇骇”，色彩富于装饰意味，生活情趣浓厚。

　　这幅《梅石山禽图》扇页(见图)，金笺设色。画心纵16.5厘米，横52厘米。画面右上有作者行书自识“老莲洪绶”，下钤“意到”朱文椭圆印。旁边另一 长方形钤印已漫漶不清。画面按扇面弧形构图，山石、老梅树、禽鸟从左至右依次布景。只见一块兀立、夸张、危耸的山石，一部分挑出画外，其上有一块嵯峨的怪 石斜伸，给人一种奇险状意象，呈现出一种动势的平衡。山石右侧，一株粗壮的老梅，树干坚挺，上下满是瘿结，形成秀妍奇丽、自然成趣的瘿木景观。虽然年华老 去，饱经风雨沧桑，但皲裂的树纹和弯曲回环的枝干，以及梅树上方那深深外露的仿佛被刀斧截去的伤痕，无不显示出梅树的铁骨铮铮。老梅蜿蜒而上，转折夸张， 主干弯曲处，一根伸展梅枝，几朵娇艳的梅花恣意绽放，给老梅增添出一种“老树新发”的勃勃生机。山石、梅树只占了画面二分之一的空间，但梅树的枝条却徐徐 伸延，在留白较阔的画面右方弯曲向上，扇面上方的弧度巧妙地隐去了梅枝的枝尖部分，让人产生意犹未尽的联想。梅枝上，一只体形丰满的禽鸟栖息其上，长长的 尾巴斜斜下垂，侧身对着山石的方向，明亮的眼睛微微向上张望，与静穆的山石顾盼呼应。高昂的姿态，尖短的喙，收敛的翅膀，沉稳的表情，专注的眼神，让人不 禁感受到一种来自大自然的安宁、祥和。

　　作者使用小笔写出禽鸟的轻盈之态，细笔中锋笔法将禽鸟腹部羽毛上的细纹刻画得细致入微，清晰可辨。作者善于用剪裁来突出主体，如山石的尖峭处和梅树的局部， 虽小但毫无促狭之感，在有限的扇形空间里，绘出景物最具活力的部分。此图布局，从左至右，古拙的山石，遒劲的梅树，二者虽不相连，隐去的下半部分又似相 连，相映成趣。几朵具有装饰意味的梅花，充满生命活力的禽鸟，生动传神。梅花用轻松拙朴的笔法写出，形似彩蝶翩翩欲飞。山石则造型怪异，用笔老辣，多中锋 写出，参以点苔，技法精湛而娴熟。在色彩的运用上，作者使用大青绿重色调和，墨不碍色，色不阻墨，二者协调运用，使景物色彩鲜明，凝重而不板滞，有南宋 “院体画”遗风。作者巧妙使用大小对比的手法，使景物显得反差强烈而变形夸张，从而突出画面所要表达的视觉效果。纵观整幅画面，设色古雅，笔法丰富多变， 静穆幽深的画面，弥漫着清新活泼的气息。

　　北宋《宣和画谱·花鸟叙论》云：“诗人六义，多识于鸟兽草本之名，而律历四时，亦记其荣枯语默之候，所以绘事之妙，多寓兴于此，与诗人相表里焉。”陈洪绶 工诗文，一生写诗无数，诗赋才情融入画中，互为表里，于是便有了他的花鸟画不从常态俗变、自成一格的“绘事之妙”。细细欣赏他的花鸟画作品，常常会感受到 扑面而来的一股浓浓的文人画气息中，饱含着一种人格修养的品质。在变形求奇风盛行的晚明时期，陈洪绶富于革新精神，在摹古中求变，探求的是一种艺术的再创 造。他赋予人物、花鸟更多的情趣内涵，将中国传统文人审美境界推向极致，这点真是十分可贵的。故清代画家秦祖永在《桐荫论画》中有云：“陈章侯洪绶，深得 古法渊雅，静穆浑然，有太古之风，时史靡丽之习，洗涤殆尽。”

　　生于江山移本、朝代更替的战乱时代，陈洪绶赋性狂散，寄情于诗画，但从不为清朝权贵作画，对穷苦百姓却能作画相赠，赖其赠画卖钱以求生存的有几十家之 多。了解了陈洪绶的画品及人格精神，再来看这幅寓情于景的《梅石山禽图》，徜徉其中，对画意的感受，便会得到极大的升华。

来源：新浪收藏中国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