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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林祥雄先生结识,纯属偶然。
88年春节前夕,我应邀赴新加坡讲学,清晨从北京出发至广州后,因飞机发生机械故障,被困在白云机场长达八个多小时。此间不断有乘客向机场方面询问起飞时间及吃饭等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下午四点多钟,仍无任何消息,大家感到饥寒交迫,许多人已按捺不住。这时听见大厅一有人在大声嚷嚷,举目望去,只见一位个头不高的男子站在公用电话机前对着话筒正激动地说着什么,还不时挥拳顿足。断断续续听出此人大概在跟有关人士交涉乘客的吃饭问题。当下心想:好暴烈的脾气!倘若对方真站在他面前,还不被他一拳打翻在地?十几分钟后,热腾腾的饭菜终于送来,咕咕乱叫的胃肠总算得到交待。
“林先生立了大功。”听有人在称赞。他无言以对,竟象孩童般地腼腆起来。
“你好厉害,居然敢找头儿吵架。”(掘说找了机场负责人)又有人开玩笑地说。林先生闻言答道:“对付官僚,温文尔雅不行,必须痛骂他们。”口气十分强硬,目光更透出一股傲气。
打量眼前这位衣着随便,面带倦容的林先生,我觉察出他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来来来,你们都是艺术家,彼此认识一下”。有人介绍。“哦”,林先生眼睛一亮,显得很高兴,(大概是因为在延长的旅途时间中意外地碰上了一个同行吧)。我亦十分惊喜,林先生因为先前那件事成了机场的新闻人物,早已有人向我做了介绍。据称他不仅是个才华横溢的画家,同时也是一位思想敏捷的艺术评论家,而且,还是一位颇有成绩的企业家。能够跟他交谈,一定受益不浅。
果然,初次接触,就领略了他非同一般的才华和鲜明独特的个性。林先生对中国绘画、文学、历史,哲学等都有较深的研究,更由于他广收博采,勤于思索以及敢于叛逆的精神,使他能在传统文化的精髓中提取,而不沉湎于其间,最终失却了自己。
在留学法国、意大利的那些日子里,边打工边学习,生活虽很清苦,但却享受到精神上的无比欢悦。他遍访各大艺术博物馆,在西方雕塑、绘画艺术大师的世界里神游。东西方民族的情愫和文化的神灵在他体内碰撞、冲突,交织和融汇,使他不断地追求和探寻中国画的创新,思索着民族性与世界性的统一,传统与现代的结合……
林先生坦诚、热情、真挚的性格感染了我,使我忘却了原先的那份慌乱和胆怯,竟然也在这位高手面前谈古道今,十分尽兴。
分手时,林先生邀我有空去他府上小坐,原以为是句客套,殊不知过了几天,他果真打来电话,约我立即前往,并在电话中说明因为已有几位客人在家,无法亲自驾车来接我,再三表示歉意。区区小事,足以说明他为人的热情与周到。
位于远离市区一个很安静的高级住宅区内,一栋二层带有一顶楼的小洋房,独门独院的,便是林宅。前门的客厅宽畅而舒适,堂内布置十分清雅。墙上挂有几幅林先生的作品,迎面的一幅最为醒目,几乎占据一面墙,画面气势恢宏博大,令人惊叹。林先生摆上他的画册,我便细细欣赏,发现他的画很有特色,其选题立意、构图、用笔用色上均有独到之处。我以为,大凡只有自己创作个性的艺术家,对客观现实美都有一种不同于他人的特殊感受力,能够特别敏锐地捕捉那些打动他心灵的奇特美。这种与画家的个性和气质相联系的特殊审美感受能力和趣味,是构成画家创作个性和绘画风格的最基本的东西。可以看出,林先生在中西画的交融,发展和创新上所做的努力已具有相当的水平。
尽管我不是画家,但艺术创作的规律是共通的。从一幅画的欣赏过程中,我所接受的不仅是线条、色彩和构图等形式美感,同时也接受了作者渗透在画面之中的寓意和情致。这一点在林先生那些以现实生活为题材的作品中表现得尤为突出。“望祖屋而心寒”、“死寂”、“唉,鱼没价了”。这些带有理性思辩的题记与画面浑然一体,表现了一个艺术家的良知和强烈的社会责任心。
在新加坡期间,恰逢林先生筹办在泰国的个人画展。一个星期天的早上,他兴冲冲地来到我的住所,告知那批即将在泰国展出的新作已全部裱糊完毕,邀我同去看看。我惊讶的倒吸-口气。从他告诉我可能要在泰国举办画展至今,不过短短几十天,且不说百来幅画连构思带落笔完成需化大量时间,就是办画展的一系列手续条文也够他跑上一阵子,再加上那些繁杂的商务……
见我一脸的惊奇,他满不在乎地揉揉布满血丝的双眼,展开双臂做了几下扩胸运动:“嘿!无所谓啦,白天务商,晚上作画,夜深人静,更能入境,习惯啦。”他调侃地来段顺口溜。我却纳闷;莫非他是钢铁之躯?!
当我驱车来到目的地,见林先生如数家珍般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幅幅作品时,我立即感到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深觉他的绘画内容及技巧较之过去又有了新的进展。全部作品构图新颖,注重立意,讲究意境,运笔豪放酣畅,气势非凡,画风独具,令人过目难忘。心中不由记起这样一段文字:“小技拾人者则易,创造者则难,欲自立成家,至少辛苦半世,拾者至多半年,可得皮毛也。”林先生若不付出半生之心血,苦苦求索,其风格的形成谈何容易!
我想:“不依古法但横行,自有云雾绕膝生”,诚然是他艺术创作道路上的真实写照。
此刻,他那双注视着画面的眼睛,时而流露出得意非常的神情,时而又显出几分遗憾,那份专注,那份痴迷,令我这旁观者陷入深深地思索之中。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优厚充足的生活环境和物质条件,足以使他享受最现代化的生活,大可不必象现在这样辛劳奔波,不顾死活。在事此上他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从1968-1988这廿年间,共举办过六次个人画展,还先后出版了《从艺偶感》、《艺术与我》、《向死亡的工作环境控诉》等多本文学与艺术评论专着,就是在商务上也有突飞猛进的发展。可谓功成名就,他还有何求?
我开玩笑地询问:“你经商多年,闯荡世界,怎么就无世故圆滑,逢场作戏的奸诈,也未被铜臭污染?而从艺几十年,又不见自恃清高,酸溜迂腐的模样?两者相去甚远,如何得以应付自如?”林先生仰头大笑:“别忘了,世界上只有一个林祥雄!”
好一份超然的自信。他进而表白:“我既为商也为文,商是我的生活需求,文是我的生命事业……”
最后这句话,深深地震动了我,还有什么比生命的需要更重要、更值得追求呢?如同人类需要阳光、空气和水,离开它们,生命就枯萎、消失。视艺术为自己生命的组成部分,便是我要寻求的答案。
在艺术价值的追求上,林先生从来反对把金钱与艺术放在同一天秤上,更反对艺术家出卖艺术良知。他亳不掩饰对那种沉浸于个人情感而伤花感月的忧郁情调的轻蔑,更厌恶哗众取宠,趋炎附势的市侩小人,其爱憎之情,是非之心,歌颂与诅咒的态度非常明朗。对那些拜倒在金钱脚下而堕落的灵魂,他痛心疾首,悲呼:“人格何在?艺术何价?”
在新加坡的那些日子里,林先生为尽地主之谊,也知我对绘画艺术有着特别的喜爱,常邀我去观赏各式画展。有传统派、革新派,也有现代派、抽象派,门类繁多,就各种艺术问题与我进行过广泛地探讨。他在传统与创新,创作与生活,内容与形式等问题上都有许多独到的见解。我庆幸新加坡之行,使我结识了一位在思想、学识及艺术上均给予我很大帮助的良师益友。
几个月的交往,使我有机会较深入地了解到林先生的思想观点,艺术主张及处世为人的态度与原则。尤其让人钦佩的是他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勤奋刻苦的工作态度,严谨的治学作风和不断同自己提出挑战的信心和勇气。
从新加坡回国后,投入到非常繁忙的工作中;竟将许多世事与友情闲置起来,只是偶尔听到林先生的消息,略知他仍在拼命工作。
今年七月下旬,忽闻林先生将在亚运会期间在北京举办个人画展,届时将有百余幅新作与北京观众见面,不免又是一惊,深为他过人的精力及办事效率所折服。因为我知道,林先生在创作上对自己的要求近乎苛刻。他从不满足过去的成绩,总是提出更高的水准逼迫自己去完成。创作过程中体力、精力的投入之巨大确实难以言表,更何况他又不止就做这一件事,但我深信他的这次北京之展,必将成为他创作道路上一个新的里程碑。我还深信,这次不仅仅是林先生几幅呕心沥血的佳作展示,更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奉献给祖国母亲的一颗火热、滚烫的心!
他曾不无深情地表露了自己的心迹:“我出生在中国,自从离开祖国三十多年漂泊海外,在心灵意识的归属上莫不有一股强大的倾向和吸引力……”;“何况生而有幸,能到这个具有五千年文化历史的古都--北京做一番展示,何尝不是从事艺术工作者最大的还望呢。”
不久,他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在替他高兴之余,又不免替他担心,这些年来,他始终象一匹不知疲倦,疾跑如飞的骏马,永无休止地向前、向前,无一喘息之时。几次想劝他不要太过操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知他听不进去,既使听进去也不会停足小憩,他没有时间顾怜自己。艺术永无止境,追求永无止境,要做的事太多、太多……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他最赞赏的名言。
林祥雄先生在无垠的太空中遨游,在坚实的土地上耕耘。他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去追求一个崇高完美的境界,以燃烧自己为代价创造一个真、善、美的天地。
他是一个真正的富有者,因为,他拥有一个多彩的世界。
1990年8月于北京
作者:黄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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