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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自然造化,导致“笔墨”重组。意境之容,取决于境界之量。境界展现画家的综合修养。“精、气、神、情、意”创造艺术美。自然是“美”的滋生地,画家唯有投入自然,才能获得“美”的源泉。笔者有一则《太行游记》。录下:
“初见太行山,碎石堆积,憨大无奇,一览无余。攀行间偶见小溪小瀑,便驻脚小憩,立神品味。然不尽此行之旨,不得山之魂也。无奈,只有早起看黎明,晚归浸夕阳,力求有所新得。一日,雷公几声呼唤,余起身仰视窗外,只见浓云密雾吞没太行之躯,顿时,山夺心而去,迷糊糊,恍惚惚,余急行至山腰,举目可见,此时此刻太行山,清云浓雾,似飘动的山魂,飞下横流,惚起惚落,变化百态;山之鬼影,时隐时现,若即若离,一会儿黑云压顶,如同骤夜,一会儿云开云合,如影如幻,真是出神入化,惊心动魄。天地间惟有溪水之音乐于耳,清凉之气浴于面。余情不自禁,脱口诵道:欲知太行灵气在,雷公过后自观山。
中国传统美学中“隔帘看花”“隔水探月”的“隔”之美,得以灵验。余不喜登一目了然之山,而喜观清澈透底之水,不喜茂掩山骨之境,而喜气韵并生之处。山行中,未触我心不留目,通幽之处才倾耳。踏破铁鞋找山鬼,定知何处夺我心。画家不得自然之灵助,闭门涂鸦,胸无一物,必然自空。形无质枯,不住鬼魂,依旧示人,岂不欺世。取自然之小技,意为有大得,天公也会为之羞面。人不种田无一食用,人不纺织无一布穿,画家不沉醉自然,何以言美。非玄妙之谈,静思自得。”
欲得自然之灵助,必以诚恳之心感化自然。与自然亲密接触,今人远不如古人。这就是“城市化”带给画家的弊端。写生时对自然要细细品味:初品其味,貌也;再品其味,质也;三品其味,气也;四品其味,神也;五品其味,法也。“神本无亡端,栖形感类,理入影迹,诚能妙写,亦诚尽矣。于是闲居理气,拂觞鸣琴,披图幽对,坐究四荒,不违天励之丛,独应无人之野。”(56)“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画家与自然合一,方能“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57)“美”“法”“理”生于自然,“见用于神,藏用于人”,(58)眼力不及未必无。开启一孔天目,就得一层境界。不信但看古今事,高手妙著画外神。要读懂自然,读懂中国文化。其道理犹如读画:观其形色,低层;观其笔墨,中层;观其意象,高层。
自然是人类之师。古今大师创立的各种皴法,不是凭空臆造,而是源于自然。“手段”“形式”都是自然对画家的恩赐。古人对自然的理解和描绘仅是九牛一毛,我们的“资源”还很丰富,急待今日之贤者去探索,去讴歌。自然之美常生、常新,凭借画家的视力而自明,如同人看宇宙只得蓝天一片,却不知天外还有星球无数。晋葛洪《抱朴子内篇?论仙卷》有一段精彩的话:“夫聪之所去,则震雷不能使之闻;明之所弃,则三光不能使之见。岂輷磕之音细,而丽天之景微哉?而聋夫谓之无声焉,瞽者谓之无物焉。”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自蒙。
在自然中探索美的奥妙需要注意以下三个方面:<1>注意发现天地人三者合一的机缘。这是创作的原动力。<2>向自然学习,探索新的创作手段。以脱古人之樊篱,创立新法。<3>“意显形退”,归于自然之道,细心感悟其中“魔道”。中国画笔墨等于“○”实为归真天地之理。意境玄生,笔墨为役,是反正之举。这是笔墨自然而隐的重要因素之六。
七、“○”(小乘圆满)与笔墨。“○”属形而上范畴。就艺术而言,形具象生,组成“形”的笔墨即为“○”。这个“○”是山水画意境深层之美。画家独立门户,必依此为基础,破古今之师道,才能形成“自家”艺术面目,才能昌中国画之大盛。得“○”之精髓,如得“道,玄,无,一”之妙。得“○”之道,“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得“○”之道,笔墨圆浑活灵;“应物象形”,得“○”之道,物与神会;“随类赋彩”,得“○”之道,姹紫嫣红归于宗;“经营位置”,得“○”之道,千变万化出于新;“传模移写”,得“○”之道,开启鸿蒙。画家得“○”之道,“体相圆融,用之不穷”。(59)体:意境。相:笔墨。圆:格调。“所谓圆者,非专讲格调也。一在理,一在气。理何以圆:文以载道,或大悖於理,或微碍於理,便於理不圆。气何以圆:直起直落可也,气旁走旁落可也,千回万折可也,一戛即止亦可也,气贯其中则圆。”(60)“君看此图凡凡笔,一一圆劲如秋莼。”(61)形具意达,可以圆活。点要圆,线要圆,面要圆,才能使笔墨圆融。境要圆,意要圆,气要圆,才能使味象大而圆。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一曰:“笔圆下乘,意圆中乘,神圆上乘。”其中“神圆”就是中国画的最高境界。“笔墨”的位置已经“名正”。所以,前述诸“圆”之大成,是导致“笔墨”等于“○”的重要因素之七。
综上所述,七项“重要因素”,将中国画“笔墨”推到“○”的位置。然而,笔墨自身,在小乘圆满之时又浮现出一种味素。这种味素就是笔墨意境。笔墨意境与画面意境,虽有小乘圆满和大乘圆满之说,但并没有重主轻宾之意。
笔墨意境是中国画意境的基础。塑造个性化笔墨意境是画家安身立命的首要问题。在实践中我发现了“笔墨意境”。其实笔墨含“性”之说,早已被古今大师所认识、所运用,且论著甚丰,如石涛《一画论》。“笔墨意境”,作为一个新概念提出来,旨在使中国画返璞归宗。
笔墨在没有完全组合、构成物象之前,其自身已经具有味素。也就是笔墨自身显现出来的抽象意境。从中国画的用笔分析:有笔势、笔形(形态)、笔力、笔气、笔格、笔韵、笔调、笔素、笔意等;用墨有墨形、墨迹、墨势、墨素、墨意、墨韵、墨质、墨趣、墨品等。上述笔墨元素在诞生过程中由于受画家品性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笔墨意境”时常会出现无法预料的效果。如:有的笔墨呈气韵生动状,元气茫茫、雄奇高古、老辣纵横、淋漓痛快,也有的直率稚拙、婉劲含蓄、简远恣肆、仙风道骨、飘逸洒脱,诸如此类,由笔墨自身味素引发而导致画家大发感慨的词汇不胜枚举。这就是笔墨生发出来的笔墨意境,品味不尽又难以用准确的语言去形容和表达。笔墨意境内蕴丰富,小而无内,大而无外。个性化笔墨,必然产生个性化的笔墨意境。“笔墨意境”,决定画面意境的圆成。
笔墨初始,气化万象,受画家自身修养、情绪、状态的影响,产生不同品位、不同味素的笔墨形态。笔墨形态各异,笔墨意境也呈五彩缤纷状。它所营造出来的无形的、抽象的、朦胧的味素,就是个性化笔墨意境。所以,中国画的笔墨是一个很复杂的哲学问题。抽象的笔墨在深层面蕴藏着一个永远看不透,也不能看透;永远说不清,也不能说清的人文哲学命题。
人之初,性各异。有善恶之分,贵贱之别,刚柔之距,聪愚之差。所有这些内性,都依附于人的躯壳,随着年龄的增长日渐表现出来。内性通过外象显示出来,就是气质。不同气质的人,所写所画,其笔墨形态、味象各有不同。如吴昌硕的金石气、齐白石的憨真气,黄宾虹的文哲气,傅抱石的鬼才气,潘天寿的雄霸气等,都是客观存在于笔墨之中的象外之气。笔墨意境玄妙神奇,“见用于神,藏用于人”(石涛语)。文中三只眼,画中象外象。
笔墨意境,“本根”在于笔墨。石涛在《画语录?画章》曰:“太古无法,太朴不散,太朴一散而法立矣。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何为“本”“根”?《庄子》云“昏然若亡而存,油然无形而神,万物畜而不知,此谓之本根,可以观于天矣。”得“一画”之道,笔墨自然精神,笔墨意境顿时生活。“化一而成氤氲,天下之能事毕矣”(引自《石涛画语录》),“一字不加画……文彩已彰”(引自《五灯会全书》)。笔墨意境有四大特点:形、势、气、韵。“形”:笔墨依物象(即形)而存在,鲜活。笔墨自身的形式美,节奏美依靠速度、力度、情绪、综合修养而形成气势美、灵动美、无形美、抽象美。如人物画中的“十八描”,山水画中的各种皴法,墨的各种表现技法等等。因物象之不同,所有笔法、墨法也自然不同。徐谓论书说:“惟壁折路,屋漏痕,折钗股,印印泥,锥画沙,乃是点画形象。”学书强调个性笔意,为画亦同。中国画的笔墨是书法笔意的再生和演变。古人有“观其书画知其人”之说,就是笔墨意境的作用。东汉书法家蔡邕论书说:“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西晋成公绥说:“或若蛟龙盘游,蜿蜒轩翥,鸾凤翱翔,矫翼欲去;若鸷鸟将击,并体抑怒;良马腾骧,奔放向路。”“势”:即笔势。沈宗骞说:“统乎气以呈其活动之趣者,即是所谓势也。”只有鲜活、灵动的笔墨才能使“势”有灵有气,才能聚其内涵,才能气韵生动,故一笔一画生命也。造“势”仿佛是千里白云横空飞动;仿佛是百万大军蜂拥而动;仿佛是奔腾的黄河之水自天而下。“气”“韵”相合自然生动。若无气,则无韵。石涛说:“真在气、不在姿也”。“先以气胜得之者,精神灿烂”。吴昌硕“苦铁画气不画形”。沈宗骞说:“山形树态,受天地之生气而成,笔滓墨痕,托心腕之灵气以出、则气之在亦即势之在是也。气以成势,势以驭气,势可见而气不可见,故欲得势必先培养其气。气能流畅则势即合拍,气与势原是一孔所出,洒然出之,有自在流行之致,回旋往复之宜。不屑屑之以求工,能落落而自合,气耶?势耶?并而发之。”“夫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淮南子?原道训》“只顾放笔直扫,千岩万壑,纵目一览,望之若惊电奔云,冉冉自起”。(石涛《康熙四十二癸未题画文》)。王微《林泉高致》曰:“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笔墨意境”实乃中国画意境之“本”“根”也。“笔墨意境”通过“形”、“势”、“气”、“韵”展示出无限的生命力。同时“形”、“势”、“气”、“韵”的象征性,趣味性,符号性,虚寓性,抽象性,也给笔墨意境增添了玄妙的神秘感。审美意识,情感表现以及与物象的和谐统一,才能使“笔墨意境”跃然生辉。然“笔墨意境”小乘之道,画面意境,大乘也。犹如一个人,如果没有学识和修养,就不可能展示出良好的气质。“形”、“势”画之内功,“气”、“韵”画之外功。内外功之修养直接影响“笔墨意境”。从实质意义上讲,有了“笔墨意境”这个基础,个性化“笔墨意境”的铸塑才是艺术生命的开始。这个诞生过程是艰难的,极其痛苦……,非脱胎换骨才能得“一画”之神而立于不败之地。中国画历史悠久,存世之作如山如海,然独具个性化“笔墨意境”之作却稀如晨星。不知笔墨之意,岂能得笔墨之道。
但凡东西方绘画,都有意境之说,而中国画区别于其它画种的主要特点,就是笔墨自身生发出来的笔墨意境。这种区别来源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神奇魅力。李朴园说:“那是非常不食人间烟火的,那虚无飘渺的,出世的思想的符号”。笔墨有性。“骨法用笔”自然气韵生动,“精、气、神、情、意”不足不可以为画。只有铸炼笔墨,意境才会有一个好的归宿。
明清以来,“笔墨”被推到“至高”,因而笔墨流于形式构成,缺乏意境,缺乏生活,枯躁乏味。与“四王”同时代的石涛,以“磅礴睥睨,目空一切,廓落恢宏,豪放豁达的性格特征”受到冷落,其作品被贬为“境之奇怪”“纵横习气”。因而石涛发出了“拈秃笔,向君笑,忽起舞,发大叫,大叫一声天宇宽,团团明月空中小”(68)的愤怒,“向君笑”是一种反抗。他在笑几千年来反复重演的由统治者导演的愚昧剧。也就在这时期他提出了“笔墨当随时代”的主张。在当时,“笔墨”的概念就是中国画的代名词,故不可理解为单纯的“笔墨”概念。这一观点,石涛绘画及其理论足以证明。
当今画坛,对“意境”研究日渐淡化,对“形式”探索大有取而代之之势,实为中国画一大误区。“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62)画家思变,古今如此。“历史上向前一步的进展,往往是伴着向后一步的探本穷源。”(63)“后一步”就是传统。真可谓“香象渡河”,一语言明传统与创新之规律。与传统“往来不穷谓之通”,(64)假人、假山、假水、谓之“新”,不通。其画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开创“意境”之境界,需要诗人的情怀。漫漫寂寞路,没有半生之艰辛,难与笔墨迹化。不可走捷径,以巧难得。形式上的探索终会“穷途末日”。
笔墨当随意境,意境当随时代。质的探索必然导致形式上的新异、圆融。文化贫乏导致浮躁,功利心强。“文”“画”分家的现象很严重,归根结底使其作品,天不知何物,圣人不知为何。艺术家是艺术之神的缔造者。意境作为山水画的灵魂,将永远主宰美好而神秘的无形世界。
我言中国画笔墨等于“O”,旨在正本清源,返璞归宗。
2003年6月19日原载《中国文化报》第5版。
2007年6月19日重新对部分句段作了润色和调整。
新增“笔墨意境”一章。
作者: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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