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光赠给我一本《写画人生》。厚厚的，沉甸甸的，700来面，足有一斤多重。他在扉页上题了几句话，最后五个字是“可存而不读”。

　　写画人生的书，岂能不读？特别是鲁光写画的人生，我更不能不读。我是那么想真正理解人生，而总是扑朔迷离，深入不下去。

　　我早就是鲁光报告文学作品的热心读者了，那时我还不认识他。他笔下涉及的是群众关心的焦点大事，是不同领域的俊杰精英。通过他的文字，可以了解事物的真髓。

　　记得1981年，从电台和报刊上得知我国女排经过激烈的鏖战，击败劲敌，夺得世界冠军的振奋人心的消息时，每个中国人的眼睛里几乎都涌出了喜悦的泪水。我们那时是那样想知道更多的详情，更多的细节。正在此时，鲁光的长篇记实文学作品《中国姑娘》面世。读后，我不仅知道了中国姑娘经过怎样的艰苦拼搏赢得了历史性的辉煌胜利，而且还感受到她们是怎样经过长期训练，付出种种个人牺牲，实现了人民对她们的期盼。我还知道了一大批站在中国姑娘的背后为她们的成功而献出一切的无名英雄们。所有这一切，是借助鲁光的眼睛看到了不为一般人所能见到的内核，看到了她们丰满的多彩的精神世界、她们璀璨的心灵。

　　鲁光长期担任《中国体育报》和中国体育出版社的领导职务。事务工作堆积如山，又多又复杂。可是鲁光这位身材不高，体壮如牛的汉子，喜欢挑重担，不仅把难办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还能挤出时间来进行写作。采访体育界是他的本业也是他的专长。他和他笔下的体育健儿们长期生活在一起。在体育场上，在训练基地，摸爬滚打，朝夕共处。他熟悉他们每一个人的脾性与爱好，他们的喜怒哀乐，甚至不肯对外人表露的爱情生活，所以他把他们写得有血有肉，有喜有忧，栩栩如生，亲切感人。他不仅写出了性格显明的个人，而且写出了群体，写出了他们周围的人，他们的教练，他们成长的环境。没有这些，胜利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是鲁光使我们和中国运动员们的心联结在一起。他的作品不虚不假，不轻不飘，纯朴真实。

　　我和鲁光晤面前已经相识，可谓神交久矣。90年代初，贡岩编了一本《作家的画梦》，有文有画，书中把我们二人也收了进去。那时看到他的绘画作品，大写意的花鸟、水牛，笔墨挥洒，无拘无束，让人叹服。读了他的《砚边乐》一文，对他从事绘画有了更多的了解。他起步虽晚，但那时他已是成熟的作家，有完整的审美观点，在理论上也有充分的准备。他拜师李苦禅、崔子范这些绘画大师，在美术界又广交艺坛高手，问师访友，大胆实践，使他脱颖而出。这说明他的修养深，起点高。他说，自从沉醉于丹青之后，在墨池苦海中不知熬过多少不眠之夜。有一次他告诉我，清晨六点多钟，当他妻子走进到他的屋里，发现地上已铺了一些墨迹未干的画幅时，便戏谑地说：“像你这么用功，傻子也能成画家。”

　　鲁光的绘画创作如同文学创作一样，确实有股傻劲。没有这股傻劲的人，焉有成功的可能？他还有一股闯劲，他知道艺术没有自己的个性就等于没有存在的必要，他敢于闯过任何清规戒律，深信“学我者生”这一师教。

　　鲁光尊重良师益友，听从他们的教诲，从他们的成就中汲取营养，继而，他勇敢地为自己开辟新路。他的导师崔子范给他题过三个字：“砚边乐”，是诱导是鼓励也是鞭策。

　　鲁光的绘画创作还有一个突出特点，那就是文画结合。通过这种结合，他营造了一片新天地。画上的题词加深了画的哲理内含并丰富了画的思想内容。

　　我耳边常常响起鲁光的话，那些话像警句像誓言，使我常常吟诵。

　　“向每一天挑战！”这是他的座右铭，是挂在他的书案墙头上的一句话。我知道鲁光这个人是讲话算数的。他决不会用豪言壮语装点门面，而是用此话激励自己。他主张“宁可忙死，不可闲死”。这又是一句前进者的箴言。为此需要用意志和毅力去战胜自己的贪图清福的惰性。

　　那天，我们面对面地坐在一起，敞开思想神聊。听他讲话好像观看外科医生在解剖人体。解剖自己也解剖他人。他对自己手下无情，对艺术绝对真情。

　　我忽然觉得面对的正是他笔下的那苦耕不休的水牛。他瞪着牛一般的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我，喘着粗气，拉着犁，一步步走入我的心田。

　　他有很多话都留在我的脑海里，我不时地琢磨他发自肺腑的一句话：“艺术啊，你真是一个浩瀚无边的苦海！我这个泅渡者，虽然常常游得筋疲力竭，但仍然喜欢在这个苦海中往前游动。”

　　我盯着鲁光深深的脚印，跟随在他身后，往前走，往前走……

　　2000年春节

　　（范曾文后）

作者：高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