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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艺术家之所以会紧紧拥抱某种题材,绝非偶然,若细加寻绎,这两者之间必定有着个性气质上的某种天然的契合关系,这一点甚至还会或隐或显地反映在他的相貌上。在经过了不少次“以貌取人”的惨败后,我对此仍深信不移。初见孟祥顺其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向人透发出其内心深处似有某种奇异的物质在燃烧。以故,祥顺与虎结缘,以绘虎驰誉画坛,在我看来并不奇怪。
作为一名为艺术竭忠尽智的独行之士,祥顺将他在孤蚀状态中经过长期参悟而深刻化的生命哲学,与他那股子东北人所固有的“虎卧凤阁,龙跳天门”的雄劲豪宕之气,融汇糅炼成一炉烨烨之火,在他的心中长明不熄。因此,这位数年前携带五千元现金只身闯荡北京的东北汉子,似乎并未有过什么“怀才不遇”之类的忧愤。他认定,千百年来,艺术史上有着一个从未动摇过的上帝式的铁则,那就是只有一个尺度,即艺术品本身,任何诸如名气、地位等其他因素,都与此无关。基于这一识见,对于祥顺来说,只要拥有一张画案,就拥有了世界——来自这个画案之外的一切诱惑和喧闹,都应当拒绝。
正是在这种“拒绝”中,祥顺找到了一种富有个性的、高度写实的绘画语言。他以自己的绘面语言反抗着时下的某种语言定势,维护着一种独立的绘画品格。尤其是在80年代中期后,以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为追踪目标的新潮美术普遍不屑于写实,而特别注重创作的机遇性、偶发性,偏于对模糊、怪诞、丑和奇异时空之幻境的表现,在这种大背景下,祥顺并没有迷失“自我”。他的“拒绝”,显示出一种可贵的自觉。
中国画论中曾有“一画开天”之说,意谓在一根看似率意挥就的水墨线条中,潜涵着画家所有的灵气、夙慧、妙悟和技艺。但看祥顺的画,你却不能从这样的视角出发——由于表现对象的不同,他不可能一味讲求“空灵”、“清虚”、“象外之旨”、“韵外之致”。而必须通过与之相适应的艺术手段与他所表现的对象——他所痴情的虎之间取得最大程度的契合。有鉴于此,他巧妙地借鉴了现代摄影手段和超写实主义的技巧,采用中国绘画的工笔渲染和小写意技法,将虎头夸张放大往往要放大到十数倍,以强化“山大王”、“兴风狂啸”的威慑力和画面上的视觉冲击力。从技术层面上讲,虎的五官有其严格的内在规律性,它不可能像山水、花鸟画那样可以任意组合,若无深厚的写实功底,一笔之误,便神采顿失。而祥顺凭藉他“废笔三千”的深厚艺术功底,一方面恪守并发扬了传统的写实技巧,一方面又自觉地融进西方现代艺术之长,从而打破了传续至今的传统中国绘画表现飞禽走兽的格局图式,大大拓宽和加深了同类题材的美学表现空间和文化内涵,可谓自拓衢路,生面别开。
细瞻祥顺笔下的虎,我们不难发现,他在髭须的勾勒和皮毛的渲染上可谓细腻、工细到极致,我总觉得祥顺似乎有一种耽迷在这种工作乐趣当中的倾向,一张八平尺的虎头往往要画到20天左右,但在这个过程中,祥顺并不是一味追求“唯肖”、“酷似”,以期达到一种自然主义的几可“乱真”的写实效果,而是在“肖”中求“妙”。他特别注重高度写实的基础上所进行的“二度创造”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所显示出来的那种整体效果,是心智的果实,是一种主动的、创造的精神灌注生气的结晶。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画家将只有他本人才有的个人性格的秘密,以及画家对描绘对象的审美直觉、独特感悟和深刻理解,他的文化底蕴和人文关怀,都袒示无遗,并凝结成一种“有意味的形式”。这样一来,相对于自然界本属渺小的人,一旦其主题灵魂被启示的光辉照耀了客体的自然界,便会使无生机的世界充满了生命感,使无形式的有了形式,无逻辑的有了逻辑,原本隐秘的东西得到彰显,原先那些本质性的东西得到充分强化——因为画家本人的生命呼吸已灌注其中!
写至此,我不由地想起了德国画家鲁本斯,他笔下的羊那种局促、驯良、张着口像在做梦的样子,使人深信画家本人已渗透到这些动物的灵魂里去,甚至已化身为羊,去分享它们的思想和情感了。以故,我们从鲁本斯的作品中,可以深切感到,他之所以会用至为工细的笔触描绘着羊的外表皮毛,绝不是不胜其烦的机械制作,其本人早已浸入一种不可言说的艺术享受之中。从祥顺的画中,我们也分明体味到,他在画虎的胡须和毛发时,是那样地孜孜不倦、心细如发,在他画的无数细节中,在他的整个工作过程中,他享受着最纯真最持久的幸福。而俗套画匠则与之相反,他们对绘画过程本身并无深切的兴趣,只是想赶快将工作搞完,结果作品便留下难以消弭的乖张浮躁之气。说到究竟,这些画匠们缺乏的是对表现题材发自内心的挚爱与敬畏。从这个意义上说,祥顺爱虎如痴、嗜虎如命,绘之愈久求之愈苛,这正是他能在画坛赢得美誉的重要前提。近年来,祥顺还多次应邀赴美国、香港及欧洲七国进行艺术交流,他笔下的虎也“走出国门”获得了海外人士的普遍赞誉。
为了仔细观察老虎的眠、惊、视、顾、静、动,啸、傲、跃等各种姿态,身临其境地感受老虎出没的环境和气息,祥顺曾不顾风雪肆虐,多次亲赴林海雪原进行实地写生。不仅如此,他还亲自领养了两只小虎。一次,他得意洋洋地对笔者说:“虎是阳兽,是雄性的代表,被誉为百兽之王,是勇气与胆魄的象征。从文化功能看,虎在生肖中占第三位,具有驱邪的性质,至今我们从古代的坟墓上还能看到石雕的老虎。但古人画虎,往往以意为之,因为他们没有近距离规察的条件,而我则比古人幸运得多,不仅可以近视,而且还拥有两只心爱的小虎。”|说罢,以手轻抚虎首,惬意自得之情,溢于言表。
其时,我在一旁看他观察神态如此专注,不觉笑问:“你看虎时思想会不会走神?”这位虎痴正色答曰:“不!他庄生可以梦蝶,我孟祥顺为什么不可以梦虎?连做梦都梦见它,真的看到它,我还会走神吗?”妙哉!原来祥顺看虎时,精神高度专注,觉得自己已经化为虎,庄生梦蝶,是中国多少文人神往的境界,不意“梦虎”的祥顺却于无意中得之。
既然虎频频涌入祥顺的梦中,那么,“醒”后的祥顺以饱蘸至性深情的、刚柔相济力美相兼的笔墨画起虎来,自然栩栩如生,若有神助。他笔下的虎,或威风八面狂啸撼谷,或妩媚多姿温情万种,而绝无阴森狰狞之气。画家一方面强化了老虎来自造化的威严感、崇高感;一方面又力图使老虎沐浴在现实的、亲切的心灵阳光下,变得可以和人们对话、交心。再加上画家对背景独具匠心的处理,使人们透过整个画面,深切感受到大自然本身的神圣庄肃与温馨祥和。这种可贵的美学追求,表明祥顺绝不是一个作虎必此虎的画家,他很懂得采补中国文化之气,儒家的仁爱之心、道家的灵异之气和楚骚的雄奇之风被他不着迹相地融化在他的画作中。因此,他的画从整体效果上看,无不透发出一种浓重的人文情味和文化气息。在具体的背景处理上,祥顺也尽量配以深浅各异、景物各殊的物象,这不仅映衬出虎头的外轮廓,加大作品整体色相的对比,其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美学功能,即在作品中引入象征意蕴,以丰富作品的文化内涵,提升作品的美学品位。这种美学追求,无疑是值得大加称许的。不过,就目前而言,祥顺似乎并未将这一切发挥到极致。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如果说,一个人的力量就在于对自身限度的自明之中,那么,当祥顺自觉地将他的艺术深深楔入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的根须,并以此开启其艺术的未然之境,他定会获得被神圣的光华朗照之幸运,其苦心培育的艺术之蕾定会绽放出更为眩目的绚烂景观。
作者:邵盈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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