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立唐，一九二五年出生，比我父亲整整小了十岁，他们是好朋友，我们都住长沙市北区。两家常是早晚走动，我时常看他画画，有时在我家，有时在他家。

　　莫老在自家墙上钉了张大纸，上面横起画了密密麻麻的直线。他告诉我工夫要这样做。他说，你看。他站起，提笔在大纸的那头打一点，又在这头打一点。他说，用线将二点连起来，要笔直，中间不能断。他表演给我看，不出气，线在纸上走，又忍不住要讲，一下笔一顿，线断了，然后歪歪斜斜地连到了这一点。他说这断的地方也好看，这叫做笔不到而意到。

　　他又用毛笔打圈圈，他说这种圈一打就要一上午，要长年不间断地打圈，几年下来，要看得出圈内纸的颜色要比圈外纸的颜色更白更亮些，你的工夫就到家了。他指示我看他打的圈，说是不是里面比外面更白更亮?我看来看去也看不出名堂。他说，慢慢看，要耐得烦。

　　上世纪六十年代，莫老有批山水画在五一路中苏友好馆即现如今的牙科医院展出，用的是皮纸，用笔走石涛的路子，造型与对象若即若离，走笔凝重而飞扬。用墨酣畅淋漓，墨色饱满如漆。恰好那时傅抱石在长沙，我听说傅先生也极力称赞莫先生，我们私下就传为美谈。

　　莫老七、八十岁了，你若问他最近在画什么?他总会说，不急哩，还冇捡场哩，再等等还不迟哩。他说，你看，现在是意大利足球世界杯，这是个大事，等这个大事过了再看看，画画不晚。于是他每天晚上守着世界杯看电视，看着看着就俯在画案上睡着了。

　　莫老的性格是典型的你要讲卫生，他偏要吃苍蝇，平时就越发显得霸蛮、执着、可爱。他一直在自己的性子里过日子，不曾去想声名远播的事。其实，莫老是可以声名远播的，他没有出湖，他用他的画笔养了他自己的一生，随着性子，这样也好。

　　丁酉福音于双来书屋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杨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