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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乡土”——段建伟绘画印象

  中国文艺界对底层民众生存状态的关注,对质朴、平凡生活情调的兴趣,已经有了很长的历史。从20世纪30年代发端,经过20世纪中期的极大扩展,到近30年的沉淀。虽然目前仍然有画家以农民、牧民作形式、笔墨表现的寄托,但当代艺术家对乡土、农村和农民的认识显然进入新的阶段,许多艺术家从普通中国人身上感受和“提炼”出种种观念性的因素,表现正面或者负面的精神状态。他们所运用的图像和表现方式,其源头常常来自西方流行样式,而且以国际性的文化观念或意识形态作基础。在这样的“大气候”之下,新一代画家中凭借自己的切身感情积累,以个人的独特视角描绘乡野小民的创作,就显得清新质朴,另具风神。段建伟就是具代表性的一个。

  “回望乡土”是段建伟一本小书的标题,在那本书里,我们可以看到画家以朴素的图像和文字所记录的有关家乡和家乡普通人的印象。那是一些平凡、朴素之极的感情点滴——他坐在豫西乡下一个土坡上,不经意地看着天际的夕阳和炊烟、身边的人和家畜,与过路农民目光相会,那些陌生而又最普通不过的形象,“儿时生活的片断,我无法逃脱的血脉,那些特定的时刻和景致,都一下子清楚地和眼前的东西重叠起来”。段建伟的艺术创作资源就是如此自然地在他心头流动,他没有,也不需要“搜尽奇峰”、“上下求索”,他只是描绘最熟悉而且“无法逃脱”的印象与记忆,那是记忆与现实混合的产物。他说:“这像是命中注定的东西……我是一个有农民的情感,有农民的气质的人,我来画农民,正合适。”

  阅读段建伟笔下的文字,观看段建伟画上的形象,接触段建伟本人,会得到相同的印象——不张扬,不作态,朴实得近乎木讷,但绝不缺少自信与自尊。他画上的人也是如此,他们意态平静,气度淳厚。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意态与气度和流行的艺术程式截然不同——它十分端庄,决无“波普”习气;它既无意于“歌颂”,也无意于“批判”,它们似乎自然生发,绝非某种观念的形象印证。

  除了少数中年人和老年人之外,段建伟画中最常出现的形象是小孩和青年男女。他有过完整的小孩系列作品,以小孩为题材的创作透露了画家的创作思路:“画小孩可以让我加上一些东西,他们本身的东西少一些……这样我就可以更隐蔽一点,更让人容易接受而不是硬塞给别人”。他画中的年青人是生活在21世纪农村的,一些衣食无虑,既远离父辈经受过的“你死我活”的斗争岁月,也远离现代城市的喧闹与焦虑的普通人。这些孩子和青年的面容、神色与他们所在的环境一样,平凡、单调,无分男女长幼,总是以一种“家族相似”的平和,顺应外部世界。当然,即使在段建伟所熟悉的豫西乡村,人们不可能都是这样的神态,现实生活也不可能总是如此寂静平和,画家实际上是在追忆一种生活境界,是在建构一种单纯而又难以名状的心理空间。

  从段建伟不同时期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一些共同性的因素:

  “稚拙”是段建伟画中形象的共有特征之一。无论是小孩还是成年人,他们从脸型、身材比例到动作方式,都像是发育中的儿童。我推测,画家对人物的这种处理显然与他的性格气质和童年记忆有关,而对这种“稚拙”的坚持,则显示着对流行文化格调的拒斥。

  “平淡”是段建伟绘画的基本情调。无论作品构图、素描与色彩关系、明暗照度,还是人物的形容动作,画家都是在有意识地减少、排除强烈的对比和紧张激昂的戏剧性表现。而他那平静、收敛的笔法,更使作品始终处于平淡情绪之中。当然,这种“平淡”是画家的气质、经历与文化倾向结合后的理性追求。

  “实在”是段建伟选取、处理物象的基础。他的绘画传递着一种远离幻想与虚构的真实存在感,从他的画面上很难找到出自幻想或者概念的虚构形象。虽然我所用的“实在”与哲学上的“实在论”无关,它只是我用以形容段建伟绘画特征的词语。但正如一位哲学家所说:“所谓的实在就是这个现实的日常世界,就是这个充满感性、并能用语言把握的现实世界。”而这种对“实在”的执著,同时反映出画家的文化品格,可以借用朱熹评说历史人物的话:“不是假底,是实在人”。段建伟是个实在人。

  稚拙、平淡和实在是观看段建伟绘画的直接感受。需要思考的是这些感受并没有涵盖段建伟绘画的艺术魅力,段建伟的艺术还有深层的趣味与意蕴。

  依照一般艺术作品解说的标准,段建伟作品中的人物没有特定的社会身份和职业,没有交代人物行为的来龙去脉,很难猜出画中的人们在做什么和想什么。但我们观看他的作品,往往感受到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弦外之音。在那些质朴的人物和环境之间,渗透着超越现实物象的心理气氛——面无表情的少年攀上山间树杈(《树上少年》、《树上》),年青人蹲在山坡上抽烟(《山坡上的青年》),一对男女和路上的蛇(《打蛇》)……或者是在山路上边走边读(《读书》),姑娘们无所事事地站在乡间小道上(《三少女》),一个人在山坡前吃桃子(《吃桃》)……更多的是那些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的全身肖像,画家常常只对人物作简化到极点的环境提示,或者给他们一件日常可见的道具。画面上的人物个个平静、安详、坦然、无动于衷,画家似乎是在向观众提示“这里没有任何问题”,而观众却感受到平淡之中的蹊跷。这里似乎存在着某种相悖的因果关系——画家以平淡、简约的手法,营造出微妙、神秘的心理效应。段建伟正是在这里与中国古代诗人(不是现代诗人),与欧洲文艺复兴前的艺术家(他很喜欢乔托和弗朗西斯卡),与20世纪的现代艺术家走到了一起。也许是心性之使然,段建伟与他们不谋而合,以朴素的“无动于衷”传达着潜藏于现实生活中的神秘。

  艺术家和评论家曾经从不同角度,指出段建伟的作品“具有某些象征主义的神秘”(殷双喜),段建伟的绘画“饱含隐喻”(王顷),段建伟的画是在“用心传递日常生活中的神性”(何向阳),段建伟是在“守护一个将被现实生活粉碎的梦”(王林)……大家都感觉到段建伟的绘画不止于现实生活现象的朴素模拟,而是隐含着深层的心理内容。西方艺术史家评说保罗·德尔沃,认为他的画“并不诉诸智力,而是直接诉诸情感,并通过情感慢慢地渗入意识”。段建伟作品的创作与欣赏也是属于直接诉诸情感,通过情感渗入意识的类型,在那些孩子和孩子一般的人物周围,在他们徐缓的行动和目光中,在极其单纯的背景和道具之间,似乎氤氲着某种心绪,萦绕着等待揭示的问题。

  美术界的人们常常把段建伟与段正渠并称为“河南二段”,他们在艺术经历和艺术风格上有许多近似的东西,但段建伟与段正渠又有许多不同:段正渠在艺术上比较张扬,包含着明显的浪漫主义和表现性因素,段建伟却十分收敛,也更为“现实”;段正渠画中的人物离不开特殊的环境和事件,段建伟画中的人物就是一切;段正渠以表现性手法传递现实存在的感情世界,而段建伟却以不露声色的写实悄悄酿造着非现实的意境。两位画家实际上是从同一起点走上不同的艺术路径,在他们行进的过程中,可以依稀辨认出相似的步伐。而从艺术最终达到的目的说,他们又是殊途同归——让观众在关注和思考当代普通人的心情思绪的同时,感受艺术创造的个性魅力。

  源出西方的油画进入中国百余年,如今已经成为表现中国人现实心性的艺术。中国油画近百年发展中最值得关注的变化,就是从学习、掌握技法到自由表现心性的转变。虽然至今仍然有人动辄以“基本功”和技艺的“难度指标”衡量艺术的是非与高下,但越来越多的油画家正在以随心所欲的心态,营建自己的艺术天地,段建伟正是这一转变中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家。

作者:水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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