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何枫的水墨，能使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画面中的那些青年男女时尚但不绚丽；人物凝神聚气，闲淡清新，丝毫不带有都市的焦灼和颓废情绪；线条和造型去除了任何流畅飘逸的感觉，并因适度的变形而获得一种扭折的力度感和敦厚气质。她的题材往往取自生活中的瞬间感受，并依此选择合适的造型和笔墨将其定格。她的创作不是照搬生活，而是进行了富有个性的改造。如果问她的作品缘何会充盈着一种轻松闲适的静谧气息，她会说：“每个人会自然地去选择适合自己的画面，有些人性格本来很活泼，他就会倾向于表达夸张、跳跃的东西。我的性格内向，心境也比较恬静，所以画面感觉也比较宁静。”我觉得，她的心境就像一个过滤器。都市里的年轻人是多层面的，但即使是那些妖娆的、夺目的、夸张的、跳跃的元素，到了她那里均被凝固了起来，变得沉静平和、气定神闲。
　　如果追根溯源，何枫目前这种以朴拙沉静的笔墨图绘都市男女的风格样式大约是在2000年开始奠定的。在大学期间她所受工笔画训练更多，创作也以细腻严整的工笔一路为主，后来又因为长带学生下乡、远赴少数民族聚住之地，而表现过带有浓郁的地域气息的题材。但逐渐地，她意识到以简单的笔墨图绘周遭生活的人群更适合自己。她的生活轨迹从未远离过广州美院这个“大家园”，从学生时代到留校任教，接触最多的是年轻人，表现这些自己最为熟悉的人儿，简直顺手拈来。同时，又因为她素来重视对色彩和光线的关系研究，一反以前国画系学生忽视色彩尝试的陈规，因而在水墨人物表现中如何保持光的流溢以及恰如其分的色泽变成了这一课题应有之义。另外，也正是在2000年左右，她常和美院一群年轻老师聚在一起写生、创作、玩耍，谈天说地，在这样集中的交流和碰撞中激发出她的更多思考。一切就像清风拂面那般的自然，她逐渐形成了吻合自己性格的题材和艺术风格。

　　她说：“风格是个性的自然流露，一点勉强不得。”诚然，她的风格的形成离不开艺术潮流的交流互动的潜移默化，但她没有去跟随潮流，没有把风格当作一种任务，而是忠实地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在这样的跟着感觉走的过程中，她也慢慢思考反省，总结自己的笔墨语言。比如刚开始的时候，线条比较粗犷，线和墨块处于相对分离的状况，渐渐地，线和墨结合得更紧了，有时候，笔线甚至完全融入例如墨色的渍染中，幻化不见。再就是臆想的人和动物的组合画面多起来，以前添加得最多的动物是猫，这是不少都市男女最为喜爱的宠物之一；慢慢地，她的画面里会赫然出现一只肥硕的大鸟，一只玩偶式的大青蛙（造型来源于一次旅行带回来的小雕塑），她在这些配合人物的构建上斟酌良久，最终形成的画面易趣也颇耐人寻味，其形态与人物的“拙”地将眼前触动自己的细节描绘成线稿，比如带小孩去吃西餐时的时候，她受夕阳中食物的色泽和气味的诱发，便随手画出了桌上那些杯盘刀叉及水果糕点等，并在脑海中构想出了“一群女性在露天的草地上野餐的情景”。她的作品《生活•干杯》就是这样出台的。抱着小女孩若有所思的年轻妈妈，托着腮盘、稚气未脱的少女，一位身着连衣裙的持杯者似乎转头过来看着“镜头”，这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可以想见，这不是喧嚣的觥杯交错，而是低语轻声、间或爽朗一笑的轻松聊天，她们在此度过迷人而舒适的一刻。
　　“为生活而干杯”，她的画面一点也不沉重。她喜欢画轻松的东西，这不代表她所理解的生活就全是美好的，但她更愿意让大家看到宁静的快乐，苦难的题材让她看起来难受，画起来更难受。但这种快乐地传达又是那么的平和自然，它不同于那种历经苦难而获得的幸福，炫目而让人心理震慑；它是一种平凡的、朴素的、童真未泯的生活感悟。这些对照并不存在谁优谁劣的问题，我只是在努力地描述这样一个何枫，她的生活与创作和谐地融为一体，她不存在那种分裂式的表达；当然，她又不是复制其生活，而是保持着一种与现实生活的距离感，她在寻找真实世界里不一定有的感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这让我联想到以前的新文人画话题，听央视恬静闲适一路，但新文人画因脱离现实文人要义的回归传统而受到批评，虽然它满足了处于繁杂喧嚣都市环境下的人们对于“悠游林下”的生活的遐想；而何枫的水墨人物是和当下生活密切贴近的，丝毫也没有那种旧文人的气息。我又想到当下的水墨格局，学院与写实水墨虽然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但其教育系统和训练模式颇受质疑，它要打破僵局获得颠覆性的变化又困难重重；实验水墨从90年代至2000年左右曾活跃过一段，它被认为既延续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又大胆突破了既有边界，呈现出新时代的面貌，但也许正因为这样的中间过渡性的使命承载，让其再难做进一步拓展。这样看来，当下的水墨创作承受的压力何其大，然而，何枫却完全不背负此种重担，她没有这类宏观的考虑，只是关注如何运用笔墨把自己的内心感受表达出来。也许创作本就不应作如此理性的编排，太多的条条框框使得艺术变得索然无味，何枫的作品让我们看到了熙暖的阳光、灿烂的青春、富有意趣的生活细节以及由此联想到作者的心灵世界，这一切可能会在我们心情低迷的某个时刻悄然显现出来，而使得我们心生暖意、颊浮微笑，我想，这便够了。

作者：胡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