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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这是一篇旧文,最近翻出来改了改,觉得话题依然有意义。于是,便拿出来发表,以此纪念早期宋庄的那些青春岁月。
回到村里
文/杨卫
回到村里,这是宋庄艺术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语言是心灵的传感器,说者不可能无心。尽管这只是一句简单的日常用语,但也是言为心声,反映了艺术家的某种心理情结。几年前,我曾写过一篇题为《乡村的失落》的文章,针对宋庄艺术家的普遍心理情结,做了某种反思和批评。当时,我之所以写那样的批评文章,是因为自己也在宋庄居住过,曾经深陷于“这里风景独好”的状态,或多或少沾染了一些固步自封的小农意识。正是出于对这种小农意识的检讨,同时,也是对再次出走的渴望,我追溯了艺术家从圆明园到宋庄的历史发展过程,并提出艺术家从城市到乡村的迁徙,实际上是一种文化撤退,是对现代文明的一种逃避。现在回头再看,我当时的观点,确有偏颇之处,至少我没有就现代文明的话题充分展开,就以此作为一个文化立场,去批评乡村社会的滞后。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缘于我当时也是一个当局者。
所谓当局者迷,身在庐山之中,自然难以窥见庐山的全貌。事实上,乡村的涵义,不仅仅只是关联着贫穷、愚昧和落后,在文化层面上,她也包含了哲学意义上的乡愁;而这种乡愁,以最为真挚的情感为源流,不仅可以慰藉出走的疲惫,也可以弥补发展带来的心理失落。所以,人类社会的发展,自古以来,便伴随着这样一种对于乡愁的寻觅。像中国古代的思想家庄子,以“顺其自然”为主旨,反对人的“异化”,就是在哲学意义上彰显乡愁的命题。这个命题成为人类的一种反思力量,以对自然的崇尚和对土地的眷恋,不断回应“人不可能拔着自己头发上天”的命题,往往越是发达社会,其反思的力度,就愈加强烈。比如欧洲城市工业的萌芽阶段,同时也伴随了卢梭的反思,以及对“自然状态”的召唤;而城市工业的发达阶段,则出现了海德格尔的语言的还乡,即“乡愁”的哲学探寻。文明的进步与价值的失落,成为一个难以调和的矛盾,从思想史的角度,赋予了乡村以民风淳朴的内涵,从而作为一种文化价值,不断制衡于城市工业的盲目发展。
事实上,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虽然中国也步入了现代文明,但其现代化过程,也包含了对现代化自身的反思。比如20世纪20–30年代,梁漱溟等人发起的“乡村改造运动”,晏阳初等人践行的“乡村教育”,包括后来费孝通做的“乡村社会”研究,等等,就都是站在社会转型的过渡时期,对沧桑巨变的中国,做一系列价值维系与文化平衡的工作。
通过追溯历史,我们会看到,乡村抑或是乡愁,在人类进化史中具有的积极作用。社会需要发展,同时,也需要稳定。这是鱼和熊掌的关系,在这样一种关系中,怎么处理好城市文明与自然乡村的矛盾?还是要用一种辩证的思维看。其实,乡村作为城市的衬托,不是否定现代文明,恰恰是对现代文明的一种充实。就像我前面提到的一些例子,对文明的反思,是为了平衡发展,对乡村的回眸,也是为了丰富内在的激情。这是一种互补关系,亦是人类新陈代谢的一个过程。说到这里,我的话题似乎已跑远,因为我谈论的是宋庄,即宋庄作为一个新兴的艺术群落,与现代中国的关系。所以,还得把话题拉回到宋庄,拉回到那散发着泥土气味的村里。
毫无疑问,宋庄是乡村。尽管它也受到了现代化的浸染,以及户籍制度的束缚,不再是原始的自然村落。但是,在大批艺术家没有到来之前,这里跟中国许许多多的乡村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村镇。可以这么说,是艺术家的到来,改变了宋庄的性质,将一个偏僻的村落,注入了人文的内涵;而这样的文化内涵,是身在其中的原村民,无法赋予,甚至都意识不到的。还是那句话,置身于山中,看不到山的真面目。所谓乡愁,也是出走以后,才有的一种牵挂;再回头时,已是一种升华。
那么,艺术家为什么会选择宋庄这样的乡村集聚呢?其客观原因,当然是因为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哗与拥挤,而且物价也相对便宜。但是,抛开这些客观原因,就艺术家的主观因素而言,还是跟他们的特殊职业有关。艺术是一种精神的创造性工作,需要去伪存真;而乡村社会,却能带来自然的启迪,其淳朴的民风,明净的风光,都是艺术创作的灵感源泉,也是人性回归的栖息地。事实上,在中外艺术史中,艺术家回归乡村和自然的例子,比比皆是。暂且不论中国的“文人画”,只说西方艺术史,其实,从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的转折,最先就是因为艺术家找到了通往乡间的出口。比如19世纪法国的巴比松画派,卢梭、亚兹·德拉佩纳、特罗容、杜普雷、多比尼、雅克等艺术家,从巴黎的闹市逃至巴黎南郊的巴比松附近,以表现乡村的自然风光为创作方向,由此,才从古典主义的束缚中解放了出来。后来的印象派,则直接受益于此,像高更、凡高等人,也是回归乡村,从自然景色中获取创作灵感,才打破过去的造型模式,为再后来现代艺术的兴起,铺垫了基础。
当然,宋庄艺术群落的产生,跟以往历史上出现的艺术群体,还是略有不同。不同之处在于,艺术家最初选择宋庄,基本上是属于被迫,即由于“圆明园画家村”遭取缔,使他们迫不得已才退到了更加偏僻的宋庄。但是,尽管宋庄艺术群落与历史上的若干艺术群体现象,所产生的背景不同,但心理的体验,却是异曲同工。就像宋庄由最初的几位艺术家,很快发展到后来成千上万的艺术家一样。这种自由的聚集,应该说,也包含了对某种价值的认同。其实,乡愁是一种最难化解的内在情感,而朋友间的彼此欣赏和关照,却可以移情和安抚,使人们羁旅江湖,能够获得某种心理上的慰藉。可以这么说,即便没有宋庄,也会有别的村,别的庄。总之,艺术家的聚集,是一种艺术发展的必然现象。
现在的问题是,宋庄已经成了一个文化象征。由于越来越多的艺术家接踵而至,早已使宋庄成了中国当代艺术的象征符号。于是,随着宋庄知名度的提高,政府也把文化创意产业的目光,投向了这里。无疑,这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表明了我们的社会在进步。但是,发展文化产业的同时,我们也要看到产业化带来的一些问题。就像宋庄近几年以文化造镇来实行整体规划,开始大兴土木,一改过去的面貌一样。如此翻天覆地的改造,不见得是件好事。本来,艺术家回归乡村,是因为割舍不断的乡愁,也是向往乡村的自然生态。如果改变这一切,对于艺术家而言,无异于阻挡了灵感的源泉,掐断了思想的脉络。
事实上,艺术家从最初被迫来宋庄,到逐渐适应,再到后来站稳脚跟,就是因为乡村的慢节奏,给了他们充分的闲暇时间来思考和创作。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艺术创作是一种向往美的方式,亦是一种通向真的途径,其创作的前提,首先就是相对宽松和自然的环境。正如我前面提到的,宋庄艺术家喜欢说“回到村里”。虽然,这只是一句简单的日常用语,却包含着艺术家对宋庄,即乡村环境的认同,实际上是把宋庄当成一种心理归宿了。所以,要发展宋庄的文化产业,其乡村的性质,最好不要改变,还是因地制宜为好。因为有些东西需要发展,而有些东西,则需要保留。文化的先进与否,往往也包含了原生态的文化保护工作。
宋庄艺术群落是中国当代艺术的活标本,它以某种回归自然、回归乡村的形式出现,不仅是对现代文明的一种补充,更为重要的是,它作为今天城市化进程中的一种文化窗口,还能使人们从紧张的都市生活中疏离出来,通过这扇自由的人文之窗,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感受到自然的气息。这,正是艺术的精神力量,也是今天大批艺术家移至郊外、回到村里的社会学意义。
作者:当代艺术_杨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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