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   江   红

朱金华

少儿时就会唱岳飞的《满江红》，每唱这首古曲，都有一种悲壮的感受。不知为什么，由此而产生了对太极拳太极剑的好感，甚至非常钦慕之情与日俱增。

有一年，因病住进成都的一家医院两月余。出院后，拐杖陪伴了我整一年。我这才懂得身体确实重要，于是，又想起了太极拳剑的事。一种神圣的力量支配着我，在出院一周年的日子，扔掉了拐杖。寻觅老师学起太极拳、太极剑、太极刀来。几年过去，拳、剑、刀的招式已较熟练，可惜，以后只播太极拳音乐，不播刀剑曲。舞剑的伙伴们便各自为阵，更由于我的懒散，剑、刀的招式全然忘却。

一天清早，见老翁老媪沐浴着和煦的阳光，翩翩舞剑，起伏跌宕，刚柔有度，剑锋指出闪银光，翁媪身影亦铿锵，我情不自禁赞叹。

老翁说，他们舞的是初级剑和满江红剑，不要小看这初级剑，它很累人，太极剑的基本剑法都在初级剑里。剑术四要是：手法、步法、眼法和身法。步法和身法是练习剑术的关键，剑术的起落、进退、走转、平衡、跳跃都依赖于步法的灵活、桩步的稳固和腿法的柔韧。他姓钟，八十五岁，剑友们称钟老师；老媪姓周，人称周孃，是钟老师夫人。其实，他早就注意我打太极拳了，说我动作大方、刚柔相济、轻盈敏捷，是个学习太极拳剑的人。还说学太极剑要表现太极拳的沉肩、垂肘、活腕的要领，动作要到位，不能忽视手部动作的转换，手法是表现剑法的直接环节。他坚持一定要示范给我看，叫我认真看好，用心学习。看他那情形，像是把我作为他的传人之一员。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随着歌声的节拍，但见他英姿勃发、气势流畅、优美潇洒、吞吐自如，手法、步法、身法、眼法配合得体，身剑合一，仿佛激情之中饱含着喜怒哀乐，跃跃然一个爱国壮士的形象，他不像八十五岁的老翁。为了让我能看清每一个动作，他又吟咏歌舞了一遍。在脍炙人口的满江红歌声中，我感到热血泉涌；在满江红剑法中，我看得眼花缭乱。这时，他已气喘吁吁，稍停，又给我讲了些要诀，收剑而归。我深知他的良苦用心，也暗自为遇上一位好老师而庆幸，陪他走了一段。路过一幢楼下，他指着三楼有两盆昙花的阳台说，那就是他的家。以后，常跟钟老师学剑，聆听他的教诲。我准备约朋友带上摄像机，把他的标准剑法摄录下来认真学习，他听了很高兴。

有一次，我外出数月回来，在人群中寻找钟老师，未见踪影，不觉有一种淡淡的惆怅。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一天，周孃来了，但钟老师没来，便跟周孃学剑。但她有时来，有时不来。每每经过那阳台下，我必仰视那昙花。有伙伴告诉我，钟老师因心肌梗塞，已与世长辞了。不愿相信，但却是事实。我剑法还未学好，朋友还没来摄像呢！他对我讲述学习剑法的话和气喘吁吁耐心教我学剑的情景，一下子从脑海中奔跑出来与现实碰撞。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喝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

剑友们的歌舞，让我更加怀念钟老师，仿佛我们舞剑的时候，他总在一旁观看，似乎还像想说些鼓励的话。他和周孃翩翩舞剑时，剑锋指处闪银光的情景历历在目。

冬日，钟老师的那几盆昙花迎风生长，是象征钟老师和周孃的花朵。竹溪公园早上开放，晨炼者有了宽松的活动场所。我又见到周孃，她答应继续教我。此时，又想起钟老师夫妇双双歌舞初级剑和满江红剑的场景。因事耽误，好些天没能参加晨炼，再去公园，也未见到周孃。过了些日子，她来了。舞毕剑，她平静地说，她喜欢清静，弟弟前几天也去世了。我想，她是很痛心的，只是把很悲痛的事，用平淡的语句来表述。

当公园又停止开放时，我未能见到她，听说她还健在，可能是喜欢清静，独自在什么地方练剑去了。

现在我的晨炼，把忘却了的剑法和口诀找回来了一点，但是，动作还有失标准。在树影参天月如钩之时，我已到达了竹溪公园门前，此时，天还未亮。附近农家的灯光，透过神秘树丛的缝隙照射过来，成为星星点点的光芒，再透过薄薄的晨雾，呈放射状一般，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一切还是那么的安静，唯有马沿河在竹溪公园前分流形成的瀑布，发出潺潺的流水声。这声音是那样的缠绵，就像我对钟老师怀念的思绪，在我脑海里发出的音响。

晨炼者们打毕太极拳之后，我们又列长阵练习满江红剑。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我已不是少年头了，知道该如何珍惜时间和友谊。几十位同伴都学会了满江红剑和初级剑，这不能说不是继承了钟老师的剑术，而我却仍然不会。现在，我只能从同伴们那里，希望找回钟老师苦心教给我的剑法，我真是没用。

路过钟老师的阳台下，几年来，他和周孃的那两盆昙花，已变成了八盆，迎着寒风摇曳，长势繁茂，常绿不枯。     

2001年12月于什邡市蓥峰南路听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