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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国画观

  我有这样的体会,别人看我的作品,同我聊着往往会说,这笔是怎么勾的?这笔是怎么皴的?这是什么样的宣纸?实话说,类似的问题,我关心的很少,因为画的时候,我就是画的。画面上出现的所有效果——我知道,现在我使用的词,对于中国画传统而言是不合适的,它有点“西方”了,我只是拣着方便吧——画画的时候,我想的始终是我要表达东西。我追寻着漂浮不定的感觉,是的,就是这样,那些“效果”是随着我的追求出现的。我还得说,即使当初学习中国画,也没有考虑什么是中国画的,许多画家我想都是如此。

  中国画有规矩吗?这些规矩是怎么形成的呢?这些规矩形成之前的作品,比如人们画在岩石上、墙壁上,画在纸或者绢一类的织物上的东西——那该叫什么呢?是否因为我们太注意了规矩,使绘画的本意,在今天里变得不重要了。

  绘画就是绘画,绘画就是说话,画是身体的延伸,也就是把你要说的话用另一种方式说出来了。

  ——这很有意思,这会使生活变得美妙,变得不同寻常。可以这样说,绘画是人类具有标志性的行为,这是上帝送来的礼物。绘画是关于人的情绪,关于人的心情的事情——你看,无论是洞窟壁画,还是孩子涂鸦,感觉都占有很大成份。那么,凭什么使得这种行为,使得我们能把绘画画下去呢?我想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些规矩,而是兴趣。

  我们都说像孩子一样的画画,可事实却是时时刻刻的都在想告诉孩子应该怎样画画,这其实是转移了绘画的方向。这样做的结果,也许他学会了一些技能,但不是兴趣。就是这一点,有许多作品可能不属于绘画的。

  把绘画看作是为了自己的工作如何呢?我对绘画抱有敬畏之心。所以说像孩子,是说绘画的时候没有非份之想。有一次在台湾,我记得几位记者,可能是我们谈事情太没意思了,当我顺嘴说出像孩子一样对待绘画,立刻就有人问:孩子怎样学画才好?我说千万不要教哇!别的知识都可以教,唯独绘画是不可以教的。我看他们一脸茫然,也许是求教吧,自然的就随性子说了:所有的爸爸妈妈都可以教孩子,只是一句话:这孩子画的多好……无论孩子画了什么,只要你看到了,都要说好,就是夸他。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这是不错的方法。因为那是兴趣,那是心里的生成。

  我们先放下这个问题,回到开始谈的,为什么要受到那些规矩的限制呢?其实,作为语言,我们的绘画已经成为了一种样式:水墨有水墨的样子,工笔有工笔的样子,多数情况下我们是为了显现那种样子而画画的,是吧?现在我没用中国画的词句来表述,但是大家清楚,我们谈的正是这个问题。还说在这些规矩形成之前,生在中国这个地方的人,他们画的东西,那种感觉同别处一定不一样。如果我的思考没有错误的话,这个问题就复杂了,索性直接一点,一切都是拿起笔来动手先画,而不是把从前那个样式放在前面的。我不解的是,有的人画画的时候,毛笔拿在手上,一碰到纸,刚有一点痕迹,他就说:“糟了”,然后就是撕掉,重新换纸。我想,他的头脑里先是被一些知识和技术占领了,他是为了制作所知道的笔墨样式,而不是为了要说什么、要表达什么的。没有了感情,没有了对未知的探究,就是没有了作品的内容。

  绘画是面对着客观,面对着生活,面对自己的一种述说。这种行为是需要过程的,画面里的每一笔都带着个人的体验。如果仔细分析我的想法,虽然说了像孩子似得对待绘画,但我并不赞成要画孩子那样的作品,同样,那也是一种样式。画面上的思考在于具体,它是由种种关系构成的,这像是一种研究,也是一种试验,得不停的动脑,不停的琢磨。

 

  我们把对象放在前面,这就和通常讲的中国画不一样了。你看电视里教的不都是一些套路、一些绝活吗?也许有一种绘画就是这样:首先需要掌握一些技术,一笔带上几个颜色,牡丹要怎么画,梅花要怎么画,驴子要怎么画……我敢说,这样画的不是牡丹,不是驴子,只是看着似——一种说法而已。没有了绘画的要素—— 一朵花怎么会与另外一朵相同?一匹马怎么会与另外的一匹一样?没有差别,画家的感受从何而生?有两个绝对一样的人吗?同样,我们会画到相同的事情吗?是的,陌生之感常在我们左右。而绘画所以伴随着我们,正是在于面对这些陌生,它可以智慧地去理解,去给我们以帮助。

  我看有些人把中国画技术层面的东西说的太玄了。我们知道,绘画的规矩是画出来的,但是你说每一笔都有哲学,都有相成相克的理论,想想都恐怖——多艰深哪!好像有人把问题转向了强调读书,强调书法。书法和绘画可能没多大关系——但愿不要误会我的这层意思,我非常尊重书法,我知道那是中国对世界的贡献——我只是说绘画。绘画面对的是形象,那是非常复杂的内容,当然我们可以概括一点说,它是一种模样,画家需要有把它描摹下来的能力,如果连这点都不在意,专门去体悟笔墨,那个模样,具体的形,我们怎么画呢?画它,就是它的存在,它在起作用。换句话说,我们一切都知晓,也就不需要体悟了。仅仅为了说明学养,为了说明学识的厚度,欠缺的就多了。

  书法和绘画的关系,总是显得难解难分,所谓的重要,绝不是以书法的线条直接地移入画面,那样是没法塑造形象的。我们所做的不过是美学上的一种参照。即使从传统绘画当中去解释,有些笔法,我们仅仅是取其用笔之势,它在画面上呈现不是书法中的样子。

  绘画的时候,心态应该是轻松的,你不可能一笔一笔去想,这是“钉头”,这是“鼠尾”,这是“铁线”描……不要把负担放在手上。画家心里想的是要画下对象,一笔不对就再画一笔,错了可以重来……这有什么关系呢?留在绘画上的线条可能不是一笔一笔的去衡量,而用笔的质量,它的恰当之处正是在于对内容的表达上。好的作品,我们相信,它的用笔一定是有质量的。我一直难以理解有些人对作品的批评:画的很感人,但是缺少笔墨味。我说过绘画就是画的,绘画过程始终是修修改改,目的全在于要表达什么。作品完成了,其形式也就出来了,这时候,我们可以把笔墨味道理解为是效果,笔触是在一个环境相互补充相互支撑着的东西,即使一段线,也一定和另一段相关联的。笔墨不是孤立事件,这和文字一样,调整几个字,一句话就成为了另外的内容。

  我是觉得,在绘画当中,说什么话始终是根本,怎么说是不能离开要说什么。这些年关于中国画的讨论,始终是混乱的,我们不能把似是而非的东西拿出来作为标准,一句不像中国画就能把人打倒,究其实质,还是我们对绘画的理解不够。那些标准,我们说规矩吧,在哪儿呢?完全是谁嘴大的问题。我们看看宋画,看看比宋画更早的作品,你会觉得与今天说的标准不是一回事。那些作品,我们看到的是一种意境,看到的是一种情趣,它们都有实实在在的内容。笔墨在哪里呢?完全是消失在那种情境里。它不会是跳的,不会跃出画面直插人的眼睛。由此我得出了一种结论,一眼就看出笔墨的,一定不是好画。

  现在,我突然想到,我们是不是在谈画面的概念问题?也许中国画走到了今天,概念的表达已成为大忌。我想结合我的画展谈点感受——这次画展,我还是找了个题目:“这片地呀”,为什么呢?我想使我的作品能够具体一点。我把事情放在了地上,也就是放在了一个环境 一个空间里,这样做的目的,是想使我的感慨能引起共鸣。大家看得出,我的题目不过是谁随便说的一句话,但我相信,凡是在地里走过的人,都可以领会其中的意思:一切都是土地,都是实际的生活,我们,我们的作品和那些植物一样,不都是在地里长着吗?为什么我着力在这个上面,全是因为我对绘画的本质的理解——绘画表达心声,一块土地有一块土地的曲调,在时间上也是这样。我们可以举举诗歌的例子,今天人也有做唐诗的,我们只能看作是玩唐诗一类的游戏,它的品质是与唐诗无关的。这不值得思考吗?尽管唐诗的那些规则我们都清楚,照理说作出来的诗该是唐诗了,其实不然,没人会把今天的唐诗看做是唐诗的,这就是品质。品质的差异当然不在形式,而是在心情——我们怎么可以有唐人的心情呢?根本的问题是环境没有了,我们生活的趣味,我们的追求与唐人毫不相干, 其实也就暗示唐诗已经结束了。

  中国画为什么不可以这样理解?中国画生存的时代,我们说那些传统的规矩的生存时代早已结束,自五四起,新文化运动就是讲这个问题。没有人不知道古代的文章好,盛载古代文章的那条船,我们说容器也行,早已经没有船票了。也许大家抛弃了它——这个话题更长——我们就说看得见的事情,白话文的使用吧。至此,是要感谢鲁迅、胡适那样的一些人物,没有他们真不知今天的文字生活是什么样。他们抛弃了旧船票,又给了我们一张新船票,是吧?他们的文章写得多好!他们的文章是可以放进历史之中的。但是,从模样、从面貌看,同古文又是多大的不同!再看新诗,没有人为了某种规矩而活着,他们不受限制是生活的改变。也许有人担心艺术的某些形式的消失会影响生活质量,这就看怎么说了。作为新诗的代表,戴望舒那一拨人,到了艾青、北岛、海子他们作品创造的意象不依然很美吗?他们经验告诉我们诗的形态改变了,诗本身的东西也许没变。

 

  这就说到了中国画,甚至包括那些卷轴的形式,今天有人读画,会真的那么一点一点展开,细细地去品吗?我说过,绘画像是农民种地,不是画家想怎么样都可以的。有人把自己说的太大,那不是事实。绘画创作其实朴素,有话就直接说出。说出你的感动。绘画因时而生,每一次给我以帮助,都是我见到了不同内容。

  我这里强调了绘画,它改变了我的生活,这是一种体验。我隐约感到,这同习惯的中国画的认识是不一样的。比如文人画,中国历来就有“名士”在前的一种说法——判断绘画的优劣不在画面,而在画面以外的事情。说这种话的时候,我是不会感到心慌害怕的,原本我们就在悲哀之中——当然,不仅中国文化讲究这些,最近我看到一份报纸,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居然也画画了。按照他的说法,“签名似乎比画作更有价值”,这不是说明绘画本身没有意义了吗?我们看满街的歌厅,这是现在实际的景色,大家都喜欢唱呀唱呀,可是音乐呢?音乐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了。以这种娱乐的态度对待艺术,其实非常可怕。我想,我们应该有会听好声音的能力,换到我的态度上,就是认真的对待绘画。这是一种思想和抱负,不是冲动。

  所以我讲这些,是我们进入到了商业社会。昨天一位朋友就和我说:喂,酒香也怕巷子深哪!也就是酒变得不重要了,吆喝、宣传、包装,关于酒的传说被人看得十分重要。正是这种否定酒的意义里,实在的人被否定了——否定自己:一方面我们夸张着表现,一方面我们诋毁着创造力,所有的突破和建树,展示的已经是人性的悲哀了。

  那么,我们能抛开传统,抛开习惯而活着吗?相反,恰恰是我们需要传统,需要看以往的经验。我们借助着像婴儿一样的本能,回到绘画之初,回到土地上,回到妈妈的怀里去学习语言。我真的看到,在作坊里学习绘画没什么前途,甚至认为那是自欺欺人。我主张写生,写生的意义在于能使绘画的一切问题简单化,能使艰深的理论变得可以触摸。我相信绘画依靠的是感觉,所有技法的学习都是在感觉中完成的——这点认识说来很是个人化,不过的确是我时常所想。在绘画的过程里,我经常见到些形象,我为见到它而眼含泪水……但是见到了,也就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见到,我们都是无声无息的相观着,这种意思,是没法同别人一起谈论的。我现在说的,也不是自悦自喜,我知道,只有它在那里,我才认识到自己在那一刻里的意义。

  把创作说成是写生,就像我刚刚谈到的绘画过程,这说明绘画的基本原则是思想的实实在在,思想也是地里长出的东西,那样的生长才是可靠的。我们偏离了绘画的本质,也许有些年头吧?观念的、理性的思维在描述中国画情结总是占有上峰。可是,你说出董其昌、说出倪瓒,真能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清楚?如果我们再把他们作品背后的内容给抽掉了,仅仅为了那些笔道,并且是心醉神迷,在别人看来只觉得是莫名其妙的。

  我说过,喜欢田地话语,喜欢像白话一样的表达心思,针对中国画而言,显得有些“隔”了。但我坚持认为,这种“隔”、或者说游离于传统之外,不过是我们并没有深入到绘画之中,我们还是把绘画当成于游戏、当成于玩,当成是过去时的一种遗产,而不是思想活动。我们可以越过眼前,眺望得更远、更古,那么,一切事情也就变得清晰了。就像衰老一样,我们关心着面容的变化,只是某一天,不经意的回首就会发现,原来的面貌早已不知去向了。

2014年3月15日

作者:赵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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