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琴童现象已经引起世界的关注。三千万中国琴童究竟是中国音乐教育的硕果，还是拔苗助长的盲目跟风？在英国国际钢琴学会（International Piano Academy）活动中，FT中文网撰稿人何越采访了英国著名大提琴家朱利安?韦伯和华裔大提琴家程家馨夫妇。朱利安是音乐世家韦伯家族的一员，哥哥是享有“音乐剧之父”美誉的安德鲁?韦伯，是《猫》和《歌剧魅影》的作曲家。

问：我在英国这十年，留意到学习古典音乐的人越来越少。为什么？

朱利安?韦伯：因为太贵了。英国学校的古典音乐教育也没有从前好。有的地区相对好些，而有的地区可能近乎没有。现在再也没有一个关于学习音乐的统一规则。乐器很贵，音乐课也很贵。有些家长付不起。而在中国，学习古典音乐倒像是件平常的事。是这样吗？

问：在中国学习音乐也很贵，可中国家长愿意花钱去做这事。

朱利安?韦伯：对英国家长，学古典音乐可不是首要的事。首要的可能是体育，可能是时装，可能是摇滚音乐会。学习古典音乐不再是件平常的事。

问：在英国，古典音乐最流行的时候是何时？

朱利安?韦伯：是我那个时代，在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那时穷人家的孩子都能在学校里得到学习古典音乐的机会。所以我认为归根结底是学校的教育问题。如果学校提供免费器乐演奏课程，家长们则用不着自掏腰包。

问：学校里也教育流行音乐吗？

朱利安?韦伯：我们那时不太有。但现在电脑让人们可以抛开乐器直接创作，这可比买乐器和保养乐器便宜多了。而且学习乐器很花时间，如今的孩子们大都急功近利。

问：你当年是否也急功近利过？

朱利安?韦伯：不。我当时明白要花时间去学，去练习。可是现在大家似乎期望瞬间可以成功。美国也这样。所以现在电视流行音乐节目很火爆，像《Britain got talent》和《X Factor》，因为可以一夜成名。可是这在古典音乐界是不可能的，必须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就算有人喜欢古典音乐，可是想到那漫漫长路，可能就打了退堂鼓。

问：你认为孩子如何从学习古典音乐中获益？

朱利安?韦伯：学习古典乐器需要大脑多个部位共同合作，它能够提高孩子的功课水平，比如说数学。同时还进行了纪律和结构的教育。我认为应该劝说政府在学校里实施古典音乐教育。

问：你反对流行音乐吗？

朱利安?韦伯：我不是反对。关键是流行音乐无处不在，无论是电视还是互联网，孩子们被流行音乐包围着，而不是古典音乐。古典音乐本意就是比较复杂，而且比较长，一首交响乐有40分钟。而许多流行曲不过3分钟。一首交响乐，你可能需要听上百遍才可知其义；而流行曲是瞬间即懂的。

问：除了古典音乐，孩子们也能从流行音乐中获益吗？

朱利安?韦伯：是的。流行音乐带来好的感觉，有的流行曲的确非常棒。而古典音乐着眼的是长远的影响。

问：现在有一些中国家长，非常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成为郎朗第二。你怎么看？

朱利安?韦伯: 我认为这会很难。可演奏的钢琴曲目多如繁星，我会建议中国的钢琴家们不要老盯着大师们的曲目，得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作品。

问：中国许多父母逼迫孩子学习乐器，你怎么看？

朱利安?韦伯：这有些麻烦。应该是鼓励为好吧。

问：你小的时候，是被鼓励着吗？

朱利安?韦伯：是的。我从小就喜欢演奏。可大人们一直告诫我：如果我想提高，必须长期练习。所以就算我不想做，可我还是会坚持每天练琴。年纪越大，练琴时间越长。

问：四岁时每天练多长时间？

朱利安?韦伯：每天十五分钟吧，最多不超过半小时。是我自己选择走上这条路：对音乐的兴趣日渐浓厚，希望自己琴艺日渐精湛，所以我每日练琴的时间越来越长。

问：这是一种完全的自我督促吗？

朱利安?韦伯：是的。

问：你的父母会强制你吗？

朱利安?韦伯：是的。可是强制的力量是有限的，走不了很远。最终还是要靠自己。你看看郎朗或是李云迪，他们都非常享受演奏。如果一个不喜欢演奏的人，即便被强制到了二十岁，他自己还是会放弃的。

问：对那些逼迫孩子练琴太厉害的家长们，你有何建议？

朱利安?韦伯：你必须督促孩子至一定的程度，如果那时你的孩子仍然不喜欢，我想再往前走的可能性有限。要想孩子在十九或二十的时候突然爱上演奏是不可能的，而如果在十二至十五岁之间孩子爱上了音乐，你一定要鼓励他。如果只是一味地告诉孩子：你必须练习，我不知道这将导向何方？

问：对那些有志于走职业音乐道路的孩子的父母，你有什么建议？

朱利安?韦伯：首先必须很好地观察和了解孩子，确认是不是有天赋。另外还有一点要注意，可能钢琴不适合你孩子，也许需要寻找更适合的乐器。

问：如果想让孩子习琴，几岁开始最合适？

朱利安?韦伯：我自己是四岁开始，所以我觉得四岁可以开始。不过不要操之过急，否则可能因为过难，让孩子反而有抵抗情绪。

问：首先接触什么乐器最合适？

朱利安?韦伯：钢琴。因为每个键的音都是设定好的，弹下去马上就很好听。而且对以后再转小提琴或大提琴都会大有裨益。

问：你的孩子开始练琴了吗？

朱利安?韦伯：没有。她才刚满三岁，还太早。这个年纪还无法集中注意力。当她开始上学之后，我觉得就是开始习琴的时机了。

问：她有上任何兴趣班吗？

朱利安?韦伯：还没有。九月份她将去一个很好的幼儿园，在那里可以学习法语，我们也将确保她会说中国话。

问：除此之外，你还想让她学什么吗？

朱利安?韦伯：我想让她学习古典音乐。

问：什么方式？乐器还是声乐？

朱利安?韦伯：都可以。她应该自己找到合适她的方式和乐器。

问：你会鼓励她成为职业音乐家吗?

朱利安?韦伯：我不知道。这有赖于两点：天分和足够的热爱。现在还只能看出她对钢琴和大提琴有兴趣。

问：除了古典音乐，你还想让她学习什么？

朱利安?韦伯：我希望她有丰富的知识面，语言、写作、世界政治等等。

问：我知道中国音乐家大多不参加体育运动，你喜欢体育吗？

朱利安?韦伯：是的。但我不参加体育活动。因为怕伤及手指。

问：跑步不行吗？

朱利安?韦伯：可以的。可存在摔跤然后伤及手指的可能。

问：让孩子坚持习琴很难，如何让孩子不放弃？

朱利安?韦伯：中国有这么多孩子习琴，应该相对容易吧？在英国才真叫难，因为没几个人做这事儿。和其他的朋友一起练琴可能会有趣些？但更重要的还是保持孩子的热情，经常放音乐给他们听，而不是单调地只是练琴。

问：孩子们每天练琴时间多长合适？比如说六岁的孩子。

朱利安?韦伯：半小时。

问：八岁呢？

朱利安?韦伯：（沉默了一会儿）最重要的是每天坚持练习，就算每天只练习半小时，到了十岁十一岁时，可以每天练琴两小时；到了十三四岁时，练琴时间就因人而异了。如果是想成为音乐家，每天必须练六到七个小时。

问：你赞成考级吗?

朱利安?韦伯：我觉得这是好事，起码给孩子一个目标。不然只是一味地练习，会很单调。尽可能地表演也是很好的，给家人和朋友表演，在公共场合表演。

问：你和太太都是音乐家，就音乐而言，你们之间存在文化冲突吗？

朱利安?韦伯：我个人感觉，中国的音乐教育比较偏重于演奏乐器的技巧，而我们更偏重于音乐本身，花更多的时间诠释音乐的意思。我觉得如果可以中和一下，既重视技巧，也重视诠释，应该效果会更好。你看郎朗，他就能很好地诠释音乐。

（本文仅代表受访者本人的观点。此次访问得到了英国国际钢琴学会（International Piano Academy）总监、钢琴家肖荻女士的帮助，在此表示感谢。韦伯夫妇的最新CD 《Vivaldi concertos for two cellos》（维瓦尔第大提琴双重协奏曲）将于九月二十九日在全球发行）

来源：FT中文网-艺术与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