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已开了些时日。花几块钱从小贩手中买过之后就放在一个塑料盒中，间隔加了些清水便开出花来。水仙是我养过的花中最好养的花之一，两年前在大学读书的时候曾养过，那时的味道至今令人怀念，在冬季，总有些值得想念的东西，水仙花的味道成了那时想念的味道。水仙如今又在我的房间渗出香来，很淡，在玻璃窗透过的冷风中微微散过一些。

水仙并无独特之处，因为普通和常见。但在一天晚上，窗外北京的灯火在我眼底阑珊，我才发现，映衬着夜的黑色，水仙花多了一种古典的优雅，这不是能轻易发现的。我用相机拍下了一些，有点像印象派油画的色泽，但又有古典主义的高贵和内敛。

夜继续深沉下去，不出一点声音。我打开电脑里的音乐，肖邦、李斯特、舒曼、舒伯特便成了夜的背景，水仙继续开着。我点上一支很久没有再抽的烟，坐着，听这夜色，水仙花的味道随着微微透过玻璃的窗风轻轻散开，我并不顾及烟，只在这样的味道里，享受着夜的背景。我想象回到十九世纪，回到“一战”和“二战”，在雪地丛林的小屋，一盏油灯下，思考着世界和我的关系，思考着人类和人类的未来。

这是一种错觉，并不关联的事物通过我联系到了一起，在这夜跨过凌晨很久之后，窗前只剩一两点灯火，在零下十六度的夜里，上一次的雪还未化尽。就在我租住的小屋里，在这个偌大的城市中，只感受到自己，和这个城市毫无关系。我像经历了一次远游，错过了现在睡熟的人类。

我在电脑上读着白天从网上下载来的一首诗：

日复一日，数周数月数年
我们近乎冷漠地走在
祖先的尸骨上面
整个大地
都以之铺砌
在它们之上
耸立着我们的楼宇
摇篮们发出
温顺的鸽子般咕咕的絮语
这独特的，生活的
可靠根基
我们将会成为什么
当骨骼
化作灰烬
也许这个问题
有些不合时宜
但请谅解这些话语
它恰似一个稚童
在幽灵前恐怖的颤栗
他发音的双唇
因无能为力的嚎啕而扭曲
难道诗歌就是随军商贩
从面颊上拭去泪滴
给伤痕上打好补丁
这之前它自己先化为灰烬
化为纤细的粉尘
而仅有一根小草
在摇篮的上面或下面
岑寂冷静
孤独温柔
无论活着和死着都发出沙沙的声响①

这是斯洛伐克诗人帕沃尔•果洛夫所写的《随军商贩》。我并不清楚帕沃尔•果洛夫和这首诗所写的背景，只从译处知道他生活在1914至1975，我出生在1987，但我好像活过那个时代。此时我的小屋里播放着的是肖邦的《第20号夜曲》。过去的世纪，我从未经历，但充满怀念之情。

①：出自晴朗李寒译《斯洛伐克二十世纪诗人诗选》。
201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