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以“都市营造”或曰“都市水墨”为主题的绘画，明显隐含着一种由于都市的现实存在以及“笔墨当随时代”这样的思维定式带给画家的心理压力。画家们言不由衷的热切投入，或置身境外因而冷静得近乎冷漠的“描述”中，蕴伏着对抗或避让情绪。实际上表达了画家内心里不同程度的对现代化进程的茫然乃至抗拒。这种状态也许是目前许多涉及此领域的画家们的心理状态中的现实情况。 　　我无意于对如此的心态表达自身的态度。实际上，在茫然和无序中，一切彰否都显得为时过早。基于这样的原因，视野的多元性愈加重要。多一种方向，也就多了一种成功的可能，多了一份思索的理由。 　　杨远威先生的都市题材创作远远早于其他同时代的画家。当绝大多数作者大都还没有感受到这样外来的压力时，遍游欧美的杨远威先生却已经强烈地感受到了这种存在，进而迷醉于这样的存在。换句话说，在他这里，内在的审美冲动远大于外在的压力。创作是激情的律动。 　　能这样主动和谐地融合进去，我想首先在于他平和恬淡的性情。杨远威先生以绘事为生命的终极目标，超然的心态令他对绘画本体的关注更为直接和本质。主动地搬去压在身上的过于沉重的传统压力（他也曾是浸淫在新老传统里的画家），没有作为功利画家所必须承受的社会压力和心理压力。他的心性因为仅限于对绘画本身的热爱而愈加轻快和明朗。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感慨于我们的传统过于沉重了，从技法到精神，都有那样成熟又完整的体系放在那里，顺应则易于被吞噬，反叛也一样从相反的方面验证对传统存在的重视，逼入犄角之后的活动空间也实在逼仄和难堪。杨远威先生明晰的认识在于相对于自身而言，对于他来说，中国画传统或西方绘画语言都是“他者”。这样平等的视角注定了他清醒的立场，也注定了他“物为我用”的不羁态度。 　　也许正是这样的视角和态度，决定了杨远威先生在城市和异域风情创作中得心应手。喜欢倪云林，可以在美洲西海岸的怪石嶙峋，树影婆娑，群鸥翔集，金光一片中漫不经心地融入云林居士的韵致光华。迷醉柯罗，也不妨在水墨淋漓中小试光影变幻之牛刀。这样的创作当然完全游离于他居住地的“金陵画派”之外。但在我看来，却有着对傅抱石先生的明晰的传承，书法性弱化后随意的轻松、潇洒自如的线条、墨色淋漓游走中湿润灵动的画面，无不表达出近于抱石先生的心性的随和与旷达。随和与旷达，是杨远威先生创作中的重要状态，这也为他进一步的探索提供了全新的视角。 　　我总以为杨远威先生创作中最重要的意义，不仅在题材的异域性，也在创作精神的现代性。今天的水墨革命是因为时代需要这样一场革命，是艺术对现代化的顺应和反应。以这样的角度说，通过绘事，表达与现代化进程的“紧张”关系，固然是特定的历史时期作品可以具备的意义。但是更主流的方向应该是对现代特有美感的发现与思考。从这样的角度来看，杨远威先生对欧美现代美感的发现和描述，其意义既大于他于欧洲古典美的描述，也大于其他同时代画家过快进入心象都市的努力。 　　杨远威先生笔下的都市情状游离于具象和心象之间，一方面，准确而稳定的造型，包括创作性笔墨的运用。（例如以简净而粗豪的笔法来描绘高架桥乃至悬索，真是颇具意义的笔墨创意。）勾勒出都市的具象轮廓。但这并不等同于简单的为物写真。他每每利用水墨画特有的技法和肌理营造出具象轮廓之外的无尽意味。（顺便说一句，水墨独特的技法、肌理效果固然仅仅作为形式因素而存在，但这种因素优势性的充分展现，也是水墨现代转型中立于不败之地的重要资本。）迷离轻松中构筑的“水泥森林”可以隐约透出晨曦中的一片灿烂，大雨滂沱里笔墨勾勒出粗豪的金门大桥，则淋漓尽致地雄强和壮观……。这些作品中，具象都没有被放弃，但是作为主观观察者的画家在创作中极大地揉入了自身的情感因素，从而使画面具备了健康郁勃的心象成分。 　　从杨远威先生的创作中，我能够体察到都市水墨进程中永不迷失的主题和出路，即反映作为社会的主体，人的生机和活力，反映他们广袤无边的精神力量。在传统的山水画创作中，对自然之美的描述是永恒的主题，其背后隐含着对自然力量的敬畏、尊崇。今天，都市水墨所反映的根本在于对人自身的赞扬、审视乃至反思。我相信过于玄之又玄的抽象背后，是陷于形而上的苍白无力的失语。也正因此我更多地看好杨远威先生的创作，因为在他的创作中，我看到了人的存在，无论是现实的还是精神的。

作者：王白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