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袁昕拍我创作始于2004年暑期，当时她是初二的中学生，还没有对摄影感兴趣。

　　那个暑期我正着手制作四联画《进山》，此画高4米宽6米，是我作品中的大幅画，因为制作周期长，所以想在起稿、落墨过程中留下一些现场图片记录。袁昕也正值暑假中，我每画一个阶段，就喊她来为我拍几张我作画的进度。起初的拍摄者袁昕是被动地。她甚至不仔细看我画的怎么样了，匆匆上楼来，拍几张近景，再拍几张远景，就下楼去写作业了。就在这样的心态下，她给我留下了一批创作过程资料。第二次是我在新室重画《抗联组画—牺牲》。也许是新画室的格局新颖，也许是她又长了两岁，艺术感觉清晰了，这一次拍制作现场时，她整个人活了起来。在拍摄过程中她不再被动地按我的意图拍几张布局，拍几张全景了事。而是“上蹿下跳”“横看竖拍”地忙碌不止。完全不顾我让她给拍几张现场照片的初衷。角度刁，视觉怪，有时竟然不是用眼睛去看取景框的画面，而是高举着相机;或贴到画面间或腑到笔端上，拍出的照片稀奇古怪，莫名其妙，我只能从这些照片中，选出几张可以记录保留的现场。不过我却在那些不能做资料留存的照片中，在袁欣“自由”的拍摄过程中，看到她对摄影那份“无知无畏”“轻举妄动”的天性。

　　这一发现让我很兴奋。不是因为她拍了一堆角度千变万化的照片，不是因为那些照片中反映出她很敏锐的艺术感觉，而是因为她在做这件事时，表现得非常有灵性，有自己的“想法”，而不肯单纯地按步就班去拍照。在此之前，我眼中的女儿只是一个喜欢听流行歌曲，喜欢写作文的中学生。于是我和她妈妈为她买了一部比一般傻瓜相机多点功能的傻瓜相机——所谓多点功能就是观察镜可以转线180度角。这是今年在我陪她去买第二部相机时，她又以此为标准挑选相机时，我才注意到的。

　　由于我不是专职画家，教课之余我才能抽空画画，所以每一次大的创作都要拖几个星期才能完成，而已是面临学业重压的高中生袁昕，也只有业余时间，能拿起相机，旋转着她那部180度取景镜的傻瓜相机在我一幅又一幅创作前，玩她喜欢的“花样”。每每此时，我都不停的叮嘱她“别乱拍，给我拍几张有用的照片！”但她的摄影嗜好，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有机会拍照，她总是不能端端正正地揣着相机拍片，她把相机的快门声响消掉，常常是在我不知不觉中很麻利地、快速随意地抓拍着，当你认为她应该开始拍时，她已经结束了。相机卡中以存了十几张甚至几十张角度极其跳跃的照片。要仔细端详一阵才能看明白，她拍的是什么，是从哪个方向拍过去的。对摄影我也是个外行，但我从画面的角度常纠正她说，照片应该拍实一些，应该是横平竖直的，不能把景象拍成棱形的。尽管如此，看到她一次次拍出来的照片我终于越来越清楚，别再指望她能好好为我留下多少创作时的资料了。

　　袁昕是个90后，这个群体在当下的社会还没有显现出太明确的特征。但袁昕是我女儿，近距离的接触，我已了解了许多属于她的特性，胆大妄为，反叛多于顺从，让做的事情决不做，不让做的事坚决做。在一些事情上对她来说，好像有益无益并不重要，反着做却很重要……。另一特性是情感纤细而敏锐，单纯却多愁善感，这其中包括她的情愫、品位和善良……现实生活中我们离的很近,但意识中的我们却似隔山隔水。她对摄影逐渐有了很多想法,却在未来的留学计划中选择服装设计,现阶段的她在为考雅思做再一次的努力。一个会英语的朋友告诉我说袁昕的英语在飞快的进步，另一个诗人朋友让我去读读袁昕写的诗，可惜我不会英语，不知她的进步是怎样的飞快，更不懂诗歌，不敢找她的诗歌来读，因为怕读的一头雾水。我是搞视觉艺术的，她的摄影是属此范畴，我还要费力挑选，才能找到能用的她为我所拍的工作照。当然，她不止为我拍现场照，她的拍片兴趣是很广泛的。可能是一只小猫、也可能是墙、天空、灯泡、电线杆;可能是室内的门框、茶几、桌子角，也可能是太阳、斑马线、树叶和花瓣石头等等。她拍的那些东西有些我也喜欢，但我却知道自己永远不会那样拍。选入这本图册中的照片，记录了我的工作过程，所以我很高兴它能结集成册。这是袁欣拍摄的作品中的很小一部分。作为一个画家，我觉得画面上的形象很重要，而她似乎认为角度最重要。确确实实在这些照片中，在这些照片中定格的那一个个瞬间里，我们能够感觉到另一代人在寻找自己看这个世界、把握这个世界的角度。

　　从单纯记录创作过程而言，这些照片拍的也许不够完整，也没有太清楚的显现创作的现场，但这是世界上与我最亲的少女透过一双十八岁的黑色瞳孔中看到的我从事创作的场景，对于我弥足珍贵。这是袁昕的努力与热情的付出，是她的劳动成果，更是她聪慧感觉的灵光闪闪，为此谢谢袁昕！

　　2010年1月8-9日往返于北京至昆明的飞机上

作者：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