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岛上画廊

　　波士顿人都在抱怨今年的天冷雪大，我和影钊几乎天天顶风冒雪出行，多亏了他四轮驱动的大吉普。吃过早饭，驱车一个多小时从他家再次来到鳕鱼岛，首先到他的画廊察看。画廊房屋除了玻璃透点亮光，被一片银白覆盖，恍如雪埋深林里的童话世界。人们总是说夏天来最这里好，我却觉得冬天更富神奇之美，特别是岛上的雪夜。

　　影钊指导我劈柴点火，火红的壁炉顿时温暖了展厅，映照着我们的脸。我和影钊享受这优雅的环境，喝着小酒，欣赏着他的件件油画。他对我娓娓道来这画廊的来之不易。影钊初来鳕鱼岛的时候，美国的经济危机已经很严重。岛上画廊和古董店大都倒闭或者转让。原来八十多家画廊只剩下三十几家，古董店剩下就更少了，艺术经济一派萧条。但是他相信美国的经济总有一天会复苏，便不畏风险，要在这里开画廊，根据上次开画廊的经验，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他一次次走遍全岛考察。一次，他走进一家破旧的老房子，满屋和院子里堆的都是古董旧物，院子里坐着一位神情黯然的老人。老人无精打采地看看影钊，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影钊之前在网上知道这家房子要出卖，标价58万。他征得老人同意，房前屋后看了一圈后，觉得房子太破了，并无心购买。离开这座破房子后继续寻找。价格太高的房子买不了，由于他的大部存款已在波士顿买了一套房产，手头所剩无几。破房子的价格他觉得有降价的可能，所以他一直把这座破房子挂在心上，并在网上保留着它的信息。

　　一年以后，他突然发现网上的信息有了变化，那座旧房猛降到28万，这样大幅度的降价让他动心了，他马上来岛上看房。遗憾的是房子好像已经易主，正在维修，老人和古董也都不见了。通过和维修人交谈得知，老人两个月前去世了，不久他的儿子也因癌症去世，留下80多岁的老太太孤身一人。老太太就把他们开了三十年古董店积攒下的三处房子都卖了，这座旧房子作了降价处理。买房者是老太太的邻居。这位邻居是个穷人，只能分期付款，虽然买下房子，也只能小修小补。影钊之好悻悻而归。

　　又过了一年，映照在网上突然发现这座旧房子又降价到17万了。这回他绝不放过，快速通过中介和律师一次性付款将旧它买下。

　　影钊端着酒杯带我看餐厅的房梁，都是些装修的半成品。他说这都是上次买房的邻居干的，他由于没钱，干了好几年只换了几根房梁。经济危机越发严重，邻居下岗断了收入，欠老太太的余款交不上，律师替老太太收回了房子。由于老太太已经收取了邻居的一部分房款，她就把房子再次降价。按17？万的价格老太太并不赔钱。这样一来，给影钊创造了购买的条件。影钊说他买房前后一直没见过老太太，等装修房子时，老太太还来了一次，和他“好顿聊”。

　　在岛上有个规定，原来做古董店的房子易主后必须还要做古董店，不能变换它用。商业用房和居民住房严格分开。影钊要开画廊费劲了周折。由于房子破旧，即便政府同意开画廊也要维修改造。就在他想要改造时麻烦出现了，镇里规定，装修自己房子必须经由政府外观上的审批，和左右邻居同意你装修才可开工。在距离影钊房后百米开外的一家邻居坚决不同意影钊装修，并向镇里起诉影钊。影钊是这个镇子里唯一的中国人，连个黄脸的亚洲人都没有，和白人打官司让他心里没底。被逼无助的影钊只好又请翻译，又雇律师应对。

　　按律师要求影钊准备好材料，他带着翻译忐忑不安地随律师走上了法庭，法庭庄严的场面吓他一身冷汗。好在法官不像中国的严肃武装，是由民众选举的7名业余评审委员组成，其中一名委员因事未到，捎来了意见书等待宣读。锤声一响，敲得影钊心蹦蹦乱跳。全场都是白人，唯有他请做翻译的朋友和他是中国人，虽有翻译壮胆，他觉得官司难赢。

　　原告和被告先后陈述之后，法官宣读未到评委的捎信，（又是主持人又是评委，刘影钊这是参加比赛呢，哈哈哈哈）信中说：“影钊刘是画家，开画廊丰富镇上的文化艺术生活，装修美化镇里的环境，完全同意他装修改造”“”影钊心里像塞进了一块蜜，甜得差点流泪。随后六位评审委员轮流上台发表观点，最后举手表决。一致同意影钊装修改造的方案，原告败诉。法官通知原告二十天之内可以上诉到州法院。此时的影钊不敢笑，他担心的是原告继续上诉。

　　影钊赢了第一轮官司，律师费花了四千多元，翻译由于是朋友，免费。他发愁的是到州里还要另请律师，花费更大。这期间影钊不能动工，只能苦苦等待州法院的传票。

　　一天，告他的邻居突然找到影钊，很不在意地说：“看你挺实在的，我不再告你了，你请律师还得花钱，开工吧。”影钊谢天谢地大干起来。开工后邻居还抱来了一条他自己钓的两尺长的蓝色的大鱼送给影钊以示祝贺。后来影钊问翻译邻居为何找麻烦，翻译说原告本身就是律师，退休了闲着没事，打官司又不用花律师费。影钊和我说：“他的三个儿子都有钱有地位，官司要是打到州里真够我呛。”

　　施工期间，镇里负责历史文化环境的公务员和消防员多次来监督指导，门窗格式、墙体颜色，水电设施等等，一切不能违背镇里的要求施工，你只要守规矩，他们一切都热情帮你。不守规矩就麻烦了，罚你不说，今后也要整治你。告他的邻居就是平时总给镇里找麻烦，这也是影钊打赢官司原因之一。影钊说公务员的权力就是执行镇里的法规，房主装修不用和装修公司在质量和安全上发生纠葛，负责的公务员在装修期间来了十几次。装修结束时，影钊想给他们送点东西，话一出口差点把公务员吓出汗，他们连饮料都不喝一口。

　　由于资金紧张雇不起工人，加之美国人工费很高，影钊和妻子自己动手，边学变干，用时四个多月才完工。

　　尽管是俱往矣的陈年旧事，我和影钊相谈甚欢至深夜，壁炉里的炭火在不停地燃烧。酒菜喝光吃光，他整理着狼藉的杯盘，感慨道：“你看在美国开画廊容易吗？我很佩服在这个岛上开了二十多年画廊的包龙德，他有比我更生动的故事，明天我带你去见见他。”

鳕鱼湾 cap code 的风光

我画廊 Brewster 镇的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