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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当了一辈子农民,土地是他的命根子,盖一个陕南的四合院是他的梦想。他一生的勤劳和智慧,都用在这两个方面。全家人的辛劳和省吃俭用,都在围绕着买地、盖房子这两件大事。
解放初期,进行了土改,农民不仅获得了土地,而且对拥有的土地有权自由经营、买卖和出租。邻近有人家变卖土地,而父亲就一块一块地买下来。薄地换成了沃地,小块连成了大片,就连三兄弟分家以后,每家的五间四合院的庄基地也有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分家以后的独门独院,也有了远景规划——每人有四间的庄基地。
梦想之路漫长而曲折,父亲就是锲而不舍,带着两个叔叔努力打拼。由初到西古山时的三间曾经圈过牛马的小矮屋,到搬离原基,先后盖起三间厦屋、六间厦屋,最后建成十一间的陕南四合院,前后历经了二十多年。
盖房所用的石料,是父亲他们从姬河里一块一块捞回来的;所用的木料,是他们从山上,一根一根地砍伐,再一根一根地背回来的;房上所盖的瓦,是雇来的技工做的胚,自家人在窑里烧制而成的。烧窑需要日夜不停地加柴,父辈们就轮流着来;需要大量的柴禾,就得上山去砍,扁担将肩膀磨破了皮,脚踝受伤,肿得像发面团,咬着牙也得半夜上山挑柴,以保障烧瓦窑的火候正常。
新盖成的四合院座北向南,最前边是土木结构的门楼。门楼的两侧有八字墙,与东、西厦屋的南面的山墙同处一平面内,显得规整而大方。那土门楼,和有钱人家的砖门楼相比较,既不高端,也不大气。但是,处于西古山口的环境之中,却也不卑不亢,入乡随俗。要说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父亲赋予了自己家园的文化氛围。
父亲虽然终生务农,他每天都在利用劳作的空闲,看书、钻研学问,尤其对《周易》勘舆之学很有研究。他对传统的书画艺术,也有极厚的兴趣,除了练写毛笔字以外,有机会就与好友交流,探讨。父亲喜欢收藏,由于条件的限制,他的收藏仅有那几件,可件件都是他的宝贝:陈梦琪的牛,史亚夫、王子和的字,杨秉炎的四条行书屏,我姑父王德基的寿星图等等。这些字画中,除了杨秉炎所书的四条屏与对联,是花去五斗麦子的代价,托人在西安装裱店装裱以外,其余的字画,都是父亲约了姑父来帮忙,两人在家里,自己装裱起来的。父亲平时都将这些字画,裹得里八层外八层地,藏在箱子里,每遇红白喜事,或者过年过节,就拿出来悬挂。
当时的东西厦屋各三间。东厦屋靠南一间是灶房,盘着锅台,连着土炕,祖母、三叔、哥哥他们就睡在这里;锅台的对面是灶神爷画像。东厦屋的北间是土炕,那是二叔和二娘的卧室。东厦屋的中间,也称中堂,挂着本地名人陈梦琪画的牛。
西厦屋的南间养着两头牛;中间是堂屋,挂的是本县清末的县官杨秉炎书写的四条屏,外带一副对联,共六条。“立德言功谓之不朽;上齿爵位是所同尊”,那副对联的内容我还记得。西厦屋的北间是父亲与继母的卧室,书桌前面也挂着字画,那是我县著名画家王朴的四屏兰。
新建的上房,虽然只是个空壳子,空徒四壁,但是泥土加白灰加麦秸的泥浆抹就的墙面上,也挂满了字画,彰显着浓浓的文化气息。
上房的堂屋中间挂着寿星图,寿星图的两边是一副对联——“半窗月落梅无影;三径风来竹有声”。这寿星图,这对联,全是我的姑父王德基的手笔。紧靠中堂的东、西二间,都挂有字画。靠东的一间,挂着富贵图,富贵图两边的对联是“大文章从五伦做起;真学问自六籍中得来”;靠西一间则挂着王子和书写的四条屏——朱柏庐的《治家格言》。东边卧室挂着史亚夫写的文天祥的《正气歌》,正气歌两边的对联是“扫榻款益友;开卷晤古人”。西间的卧室,悬挂的是当地名人武香亭画的条屏四季花鸟图;还有现代印刷的朱熹所书的“礼、仪、廉、耻、仁、义、忠、孝”八个大字。
父亲每次着手挂字画,都要将我叫到跟前,帮忙看高低,审端直,测间距。父亲除了沿低爬高忙活着以外,还利用挂字画、收字画的机会,启发和陶冶着我的艺术情愫。他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着每一幅字画的内容与含义,它们的艺术价值——连同作者的笔墨技巧的特征,作者的人生经历,以及创作这幅作品的时代背景,都给我交代得清清楚楚。
我佩服父亲的博学多识,和对艺术的真知灼见。那时少年懵懂,父亲的话,总是听得是模模糊糊。待到反复琢磨,心里有点开窍,想再从那张画上得到验证时,字画早已被收藏起来了。要想再次看到那幅字画的真容,只有等到下一个年节的来临。
作者:何伯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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