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毅的艺术成就
沈延毅先生积毕生精力钻研碑学,以化古出新的魏碑行书独树一帜,笔下创造了集雄浑、峻伟、朴拙、奇逸于一体,充满阳刚之气的书法审美形象,成为当代碑学领域的开派大家。
沈延毅碑学 艺术成就
『白山黑水气葱茏,振古人文大地同。不使龙门擅伊洛,如今魏法在辽东。』①『南海昔年薪火传,沉雄奇逸笔如椽。行间情质宣融处,双楫箴言一脉牵。不薄唐碑爱魏碑,旁揉博采涉瑰奇。心为笔帅先求正,书到生时是熟时。』②这两首诗,是二十五年前中国书坛两位大家——启功、沈鹏为《沈延毅书法选集》的题诗。诗中以精准之笔对沈延毅先生的书法艺术师承、特色、成就及其在书法史上的影响作了高度评价。沈延毅积毕生之精力躬耕砚田,以化古出新的魏碑行书独树一帜,创造了集雄浑、峻伟、朴拙、奇逸于一体,充满阳刚之气的书法审美形象,成为近、现代以来,继赵之谦、康有为、于右任之后又一位碑学领域的开派大家。
一 魏碑情结——终生不渝的书艺追求
沈延毅少年学书自隋唐入手,曾对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等名家端楷刻意临仿,从法度森严的唐碑经典中立得规矩,亦曾心仪颇得颜氏遗风的清代何绍基沉着雄强的大家风范。
然而,沈延毅一生的书法追求,还是在结识了康有为之后才发生根本转变并逐步确定方向的。清代中叶,碑学大兴。继阮元、包世臣之后,康有为《广艺舟双楫》行世,在六卷二十七篇洋洋七万余言中,以变法求新的思想,系统阐述和完善了碑学理论,极力倡扬崇魏卑唐、尊碑抑帖之说,认为『书有南北朝,隶、楷、行、草体变各极,奇伟婉丽,意态斯备,至矣!观斯止矣!』③以康有为的地位和影响,他的鼓吹无疑对碑学的发展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 一九一七年冬,适逢康有为避祸小居大连,时年十四岁的沈延毅经父执引见,有幸拜谒这位饮誉海内外的『康圣人』,且得以『磨墨理纸于側,亲睹康老措笔之妙,骇目惊心,深有所悟,窃心识之。临行之际,康老赠以手迹两幅以志嘉勉。』④。其时,《广艺舟双楫》已刊行二十六年,总印至十九版,海内外散布万余册。沈延毅必已先从康氏书论中受到崇魏卑唐思想的影响,此行又面聆大师,口授心传,促使他的艺术思想和学术道路都发生了根本改变。沈延毅曾以诗深情地回忆这段不平常的经历:『启悟多端信有因,高山仰止喜书绅。童年十日前尘梦,沓渚楼头拜圣人。
在此后的学书道路上,沈延毅开始潜心于对北碑的探寻。他以《广艺舟双楫》为指针,朝习夕诵,犹如康氏宏论萦耳,并广集碑版拓片,举凡碑碣、造像、墓志、塔铭、摩崖石刻……无不广征博取,并在分类、考证、鉴赏的基础上,由形而神地心摹手追。他不独守一碑一石,而是转益多师,辐射式地摄取魏碑群体艺术中的精华。经过深入地研究临习,他认为北魏碑刻上承汉魏,下启隋唐,骨气深隐,格高韵足,虽为楷书,而融篆势、隶意、分韵、草情于其中,且一石一风,一碑一貌,同中存异,丰神万殊,乃真正之大观。魏碑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书法宝库。他遂下决心以魏碑为立根基石,以碑学为终生奋斗目标。
二 魏碑行书——化古出新的艺术独创
书者,抒也。书法是通过笔的挥运展现线条魅力的艺术,是书家个性情感外化的符号。抒情性表现是书法艺术最重要的美学特征。魏碑属于楷书一类,偏于『居静以治动』,易于形质与功力,却很难自由地抒散怀抱,任情恣性。而沈延毅积数十年魏碑临池的功力,深明『变则通,通则久』之理,在创新求变的理性觉悟中,从表现技法入手,化古为我,成功地走出了一条魏碑行书化的路子。
他匠心独运地将行书技法融入魏碑,笔下或揉篆法,变方为圆,减少锋棱,藏巧干拙;或掺隶意,轻灵翻折,波磔诡谲,凝重而不乏活泼。同时加快了笔速,强化了行笔落墨的起伏和节奏。他善于在力度与速度的协调连贯中,化直为曲,化断为连,化正为奇,化静为动。这一系列的笔法、笔势、笔意,使原本各自独立相安的点画间呼应顾盼,意气流动。魏碑这一相对端庄、静止的书体,在不失却本质特征的情况下,以个性鲜明的精神,生发出具有时代写意气息的新的艺术生命。沈延毅笔下的魏碑行书,经特殊语言的现代诠释,在法与意的完美交融中,赋予了古老的石刻文宇艺术以新的气韵和风采。
三 雄奇峻伟——戛戛独造的阳刚之美
沈延毅作魏碑行书,始终把握着『坚劲、峻拔、开张、逸宕』的用笔主旋律,在力的统摄下,气势恢弘的点画铮铮磊落于纸上,创造了雄浑、峻伟、朴拙、奇逸的书法审美形象。何以至此?谛观之:筋骨劲健,精气内蕴,真力弥漫,故能雄浑;欹侧险绝,笔锋凌厉,刚断峭拔,故能峻伟;信笔纷披,率真自然,不求精巧,故能朴拙;疏密参差,波诡云谲,洒脱超迈,故能奇逸。他的作品笔力慑人,形态特异,充满阳刚之气,作为一种风格,在中国古典美学的审美范畴中,显然属于壮美一类。反复品赏,我们会从坚劲逸宕的点线轨迹中,体味到书家『高韵深情、坚质浩气』的品格和气度,在叹服其精湛艺术功力的同时,更感受到了与书风相一致的人格力量的震撼。
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曾倾情赞美魏碑,归为『十美』:魄力維强、气象浑穆、笔法跳跃、点画峻厚、意气奇逸、精神飞动、兴趣酣足、骨法洞达、结构天成、血肉丰美。⑤以此『十美』观照沈延毅的魏碑行书,或骨力,或气韵,或仪态,或意趣,均有较为完美的体现。
四 『南王逊北王』——崇魏卑晋的千古异说
书法史上,碑学与帖学相对而称。帖学以东晋王羲之书风为代表。沈延毅所以未从帖学而专攻碑学一路,他是把晋人书风与北魏碑刻作了长期比较研究之后才决定的。他认为晋书韵致姿媚,温雅有余,而伤于骨力不足。他指出,清代刘熙载评论王羲之书法『力屈万夫,韵高千古』⑥乃溢美之辞。平心而沦,遍观右军节迹,『韵高千古』足真,『力屈万夫』不实。骨力是书法美的最基本要素,是书法艺术生命力所在。若以骨力、骨气论,北魏书家王远的《石门铭》足以压倒王羲之的《兰亭序》。因此,他以诗直吐心声:『举世千午赞墨皇,临池反复细端详。龙蛇人笔苞元气,毕竟南下逊北王。』
在中国书法史上,王羲之书法长期统领书坛,享有至高地位。崇晋宗王是传统书学理论中不容置疑的定论。明代项穆说:“书不入晋,固非上流;法不宗王,讵称逸品?”⑦表面上看,沈延毅『南王逊北王』之诗,是对王羲之与王远两位书家之间艺术风格与成就的个案比较。而王羲之是东晋书风的代表人物,王远《石门铭》被《广艺舟双楫》列为『神品』,『飞逸浑穆之宗』,其在北魏书家中当为卓然不群之辈,故沈延毅的『南王逊北工』,实則提出了一个『晋书不如魏碑』或『南帖不如北魏』的论点。这说明,沈延毅与康有为在书法美学思想和艺术主张上同中有异。相同的延沈延毅追随康有为,对崇魏尊碑之说笃信至诚。不问的是,康有为崇魏卑唐,尊碑抑帖,却不贬低晋人之书。如《广艺舟双揖》中说:『《阁帖》王、谢、桓、郗及诸帝书,虽多赝杂,然当时文采,固自开人。……雅士笔札,故冠绝后古,无以抗行。』⑧而沈延毅却是崇魏卑晋,尊碑抑王。这是因为他学节伊始曾得益于唐碑引领,起步奠基之情不会因转师北碑而全然了断,以后弃唐取魏只是实践其心目中一种更高的选择。
从学术角度看,沈延毅的『南王逊北王』,无疑是对中国传统书学理论的挑战和反叛。从他敢于打破千古定论,对『书圣』王羲之作如此异古殊今之评,其艺术主张本身就极富于标新立异的精神,显示了不随人俯仰、不趋时尚潮流特立独行的艺术人格。这也可以视为对包世臣、康有为崇魏尊碑理论的补充和发展。
五 书如其人——广博深厚的传统文化修养
如果说,艺术作品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物化形态,那么书法作品则表现了创作主体——书家的功力、才情、学问和修养。因为,当笔墨线条作为情感符号的人生语汇来挥洒时,必然迹化出书家心灵、性情、人格和气度的差异,而这些均与理性思辨和学养的高低深浅有关。只有加强理论研究和多方面的学养,才能最终完成从艺术直觉到理论自觉的哲学提升,才能在创作中减少盲目性和偶然性,不断深化作品的文化内涵,提高艺术的品位和格调。故书法一道,资贵聪颖,学尚浩渊。纵观书法史,从《兰亭序》、《穴祭侄稿》到宋四家诸帖,从明清法书到近、现代名人墨迹,凡自书诗文的『无意于佳乃佳』的作品,必然是使转挥运的节律与诗情心律的完美契合。从一定意义上讲,书法是文化人的审美创造活动,是一种复杂的精神劳动。书法的品位、格调、意境,是以功力为根基,靠学养滋养出来的。故苏轼慨叹说:『腹有诗书气白华。』古今大书家多是学者,中国书法史上这一特殊的文化现象,可以说明学养在书法创作中的重要。
沈延毅以其深厚的传统文化修养,夯实了自己的书外之功。他长于文史,精于鉴赏,尤以詩词成就最高。其诗风一如其书,沉雄奇逸,格调高雅脱俗。他的许多作品都是自书诗词, 『诗意在书法艺术中的融化,体现为书法品位的升高。而书法的节律感与抒情性,对书家纯真的诗情肯定也起着良性循环作用』⑨。观赏沈延毅的诗书合璧之作,玩味其线条的美妙变化,品读其诗词的高雅意境,可谓墨花怡人,丽藻悦目。经过这双重的审关观照,进入一种神与墨游、心与诗化的艺术境界,但觉满纸云烟中洋溢着一股气息,这是金石气、书卷气,是雄浑之气、浩然之气。又別有一种风神,是高山之风、君子之风、学者之风。
作者:达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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