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美学:“孔德之容,惟道是从3

 

三、形式美:“大象无形”、“大音希声”、至味“无味”、至言“无言”

由于“孔德之容,惟道是从”,所以老子认可为美的形式是“道”的存在形态。“道”的视觉形式是“无形”,“道”的听觉形式是“无声”,“道”的味觉形式是“无味”,“道”的语言表达形式是“无言”。所以最美的视觉形式是“无形”之象,最美的听觉形式是“无声”之音,最美的味觉形式是“无味”之味,最美的语言形式是“无言”之言。

关于“道”的视觉存在形式是“无形”,《老子》第十四章说:“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视之不见,名曰‘夷’”,“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这“无形”之“象”是最完美、最丰富的“大象”,《老子》第四十一章谓之“大象无形”。为什么说这“无形”之象是“大象”呢?因为道生万物,万物之形都是由“无形”之“道”派生的,“无形”中包含“众形”。对此,后来的《淮南子·原道训》有所阐明:“夫无形者,物之大祖也。”“无形而有形生焉。”“无色而五色成焉。”“色之数不过五,而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五色”即是“众色”。《淮南子·说林训》:“视于无形,则得其所见矣。”

关于“道”的听觉存在形式,《老子》第十四章云:“听之不闻,名曰‘希’。”“希声”即“不闻”之声,通俗些说即“无声”。这“无声”之音是最丰富、最完美的“大音”。《老子》第四十一章谓之“大音希声”。这里的“大”,蒋孔阳先生解为“完美”:“‘大音希声’中的‘大’,有两个含义。一是‘大小’的‘大’,二是最完美的意思。因此,‘大音’就是最大最完美的声音。……‘大音希声’就是说最大的或最完美的音乐是听不见的。”②笔者把“大小”的“大”引申为“丰富”,而“完美”之义也是由“丰富”之义转化而来的。所谓“大音“,即“至音”。这种丰富、完美的“大音”所以“希声”、“听之不闻”,因为它是“道”的声音。自然万物的声音正是由“无声”之“道”派生的,所以是“大音”。《淮南子》发明说:“无声而五音鸣焉。”(《原道训》)“五音”即是众音:“音之数不过五,而五音之变,不可胜听也。”(同上)“至音不叫。”“听有音之音者聋,听无音之音者聪。”(《说林训》)

正如“萧条者形之君”一样,“寂寞者,音之主也”(《齐俗训》),“使鼓鸣者,乃不鸣者也”(《说山训》)。“故无声者,正其可听者也。”(《泰族训》)关于“道”的味觉存在形式,《老子》第三十五章云:“‘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道”是“淡”而“无味”的。但《老子》却教导人们:“味无味。”(六十三章)并说:“恬淡为上。”(三十一章)为什么呢?《老子》未道其详。深得《老子》用心的《淮南子》揭示说:“无味而五味形焉。”“味之和不

过五,而五味之化,不可胜尝也。”(《原道训》“至味不慊(快也)。”(《说林训》)

“道”是超越名言、不可言说的。关于这一点,《老子》反复重申。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不名,非常名。”第四十一章:“道隐无名。”第二章:“圣人……行不言之教。”第四十三章:“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既然道不可言,因而得道之“圣人”、“智者”亦“无言”:“智者不言,言者不智。”(五十六章)“善者不辩,辩者不善。”(八十一章)“大辩若讷。”(四十五章)“无言”所以美,在于得“道”;立言所以不美,在于失“道”,《淮南子·说林训》将这概括为“至言不文”(文:言说,非文饰之意)。而正是“道”之“无言”,可包纳形而下世界中的众言。

老子推尚的“无形”、“无声”、“无味”、“无言”之美,本指包含众形、众声、众味、众言的“道”的表现形式之美,后世中国美学遗其形而上之“道”、取其“无形”而众形生焉、“无声”而众声形焉、“无味”而众味出焉、“无言”而众言藏焉这些可操作之义用于美的创作和欣赏实践中,使中国美学充满了有无相生的辩证精神。

需要指出的是,老子肯定并强调“无形”、“无声”、“无味”、“无言”之美,不仅在于它们是“道”的存在形态,而且与这种形式不会扰乱人们感官的天性,并且契合人的感官天性有关。“五色令人目盲”,而“无色”(通“无形”)则不会令人“目盲”,只会令人目明;“五音令人耳聋”,而“无声”不会令人“耳聋”,只会令人耳聪;“五味令人口爽”,而“无味”不会令人“口爽”,只会令人口和。同理,“言者”、“辩者”不合人的“无智”的道德本性,因而保持“无智”自然本性的人不会觉得舒服,“无言”、“无名”倒因契合人的“无智”本性,是一种无上的令人心悦的言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