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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分明在摄影《漫步》中听到了寻觅的足音。
风华正茂的年龄,大业众成的时代,历史的模具被打碎了,他自然没有过被模铸的楚痛和扭曲;全球化的风潮猎猎,内外传媒正向他和他们张开拥抱的双臂,多好!或许,人在事中迷,路泞却在这种集体失忆和普众向往的亢奋中独自寻觅。
我猜想,每当过去的路泞拿起相机走出家门、厂门,亦或揿动快门时,生活,尤其是外在于他的那个生活都会与他“擦边而过”。从打摄影起,路泞对生活就没有显露出刨根问底的苗头,非要拷问个死去活来。经验世界的变幻叵测既然没有给予他遗产似的厚重,也就用不着继嗣般的发扬出担当和关爱。就象他的影像,既看不到审美式的生活,也发现不了价值式的判断,甚至连生活的“客观性”也被视觉地淡出了。剩下的,就是向生活发问,又问得不完整,不连贯,结结巴巴,续续断断,遇上什麽问什麽,隔着相机“框(匡)正”——是什麽?至于“为什麽是”,却又似乎不是他的初衷。摄影也一下两下回答不了。在被看和观看之间,没有“他者”见证或甄别,单凭摄影的“擦边而过”,其客观性和合理性都成问题,这个道理他懂。而且,“他者”永远是个第三者似的虚拟存在,不会显身在影像的平面上,却又时时刻刻都尾随着摄影者的脚步,伴随快门的声响,审视着被看和观看的你我,且总是保持着一种“观看替代者”的角色和近乎先验的诡秘,只要情境许可,随时都会对观看作出不同的解释,仿佛拥有舍我其谁的言说权威,还可以对被看与观看的双方重新定位。看路泞的《漫步》亦然:仿佛这个第三者总在空间平面向路泞发问,你就是这样看的?你凭什麽这样看?你为什麽这样看?味索难诘,才会对怎麽看的或究竟看见了什麽若明若暗地有所悟知。
就象人们不会因为“他看”轻率改变自己的看法,生活也不会因为摄影而轻易改变自己的本相。处于一个先把现时的事情想好办好的历史转型期(这是一个预设,预设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一日有酒一日醉自有它的道理。车走车路,马走马路。相形之下,漫步者的自我发问多少显得不识时务,常常有些头重脚轻的失衡,把个地平线都给倾覆了;常常有些环左右而言他,把“想看的”舍在了图象之外;常常有些寻觅的困顿和散涣,懵懂的意识不是疑虑就是迷惘,意外时也会被一种冷不防的对视逼入窘迫,无法回避,倒使人一下从影像返回到生存,却依然找不到明白的兴致和豁亮,习惯了的发现欲陡生扫兴。与其说路泞对生活太过冷漠,倒不如说他对惯常来龙去脉式的记录表达不感兴趣。他也想看见意义之类的东西,却在寻觅和判断的过程中首先把可能铺陈意义的基础瓦解了,甚至连真实感(而非真实性)也瓦解了,瓦解得丧失了生活的归属感,没有地方可以托咐自己认同。他只有这样才能守住自己的直觉,不致被生活的表象或别人的看法引诱了。自欺是找不到自己的。他的《水泥厂》(见《中国摄影》杂志2000年4期)和《细狗撵兔》(见《中国青年报》2001年11月10日4版)这些好象离报道不远的影像,名、实之间其实相去甚远,又有多少客观纪实的味道?他不爱生活?言重了;爱之太切,似又玄。他正处在自我寻觅的“初级阶段”,自有“初级阶段”的生活感悟和情感印迹。比之那种总把爱呀恨呀挂在嘴上,写在纸上,张狂在影像上的传媒的应声虫或艺术的制造者,则是一番别样的贵重。起码没有欺骗自己的眼睛。认同多数人也和他一样处在爱恨之间而并非两极,虽显平庸,已是时代的进步,而并非是某一组织、某一个人、某一权利机关的宽容;如同承认人们更多的时候是被生活逼着、拽着、裹着走,而不是向着理想的宿地一门心思走。万众一心已成过去,趋同扎堆也无必要,每个人走每个人的路岂不更好?割断喉管的呐喊者令人敬畏,可操刀者明白这样的人极少极少,与其让大多数人明白,还不如让大多数人糊涂,只要不糊涂得象摄影《漫步》这般让人难得糊涂就可。糊涂是自由的。难得糊涂其实就是难得自由。漫步的路泞,总是疑虑重重,即没有漫步的轻盈闲适,又没有寻觅的敏锐顽强。很无奈。摄影不是绘画(对于别人也可以是),不能率性挥洒。拍摄什麽,就得最底限度的交待出什麽。难道,还要用粉饰或矫情去交换自由?去交换发问的权利?扪心自问吧!许久许久了,当人们不得已把自己委托给“客观”时,无论这个“客观”是太阳还是月亮,是苍天还是上帝,是金钱还是权利,我们是否也该问一下自己:我们“客观”吗?那麽,主观又该置放在哪个角落,让它用哭泣去映衬客观的讪笑?连起码的直觉都丧失了的人,不谛成了一个空壳似的“他者”,任凭客观施暴?或许“他者”就是我们沉默不语的客观的另一半?进而良心发现,自己是怎样自我遭踏的,“吃里扒外”时日不长,就想长出蓝灰色的眼仁,发出现代或后现代的绿光?眼不见生活的源流像黄河一样涸竭,用涸竭去交换(又一次交换,什麽都能交换)一年盛过一年春节晚会的浮华和晕眩。当沙尘暴一阵紧似一阵拜访繁荣时,也给摄影漫步者一个小小的释疑:正视生存,也正视自己。
正视自己是需要勇气的。正视意味着直觉的内化,既使会伤着心灵,也无须避让无须矫情。漫游的路泞正磨砺自己的人生。只是我耽心,淬火的直觉,会在强化视角锋刃的同时,伤着了那些不幸的人们和他们的眼睛。好在漫步总归是漫步,并没有亮出明晃晃的尖刀。我也耽心,真正尖刀在手的时候,路泞又下不了狠,怕溅出血来。他会因为懦弱揣起相机,让叹息去安慰叹息?他还没有选定自己的唯一之路;或许根本就不该有这样的唯一之路。但即便如此,摄影作为一种观看方式,已在他断断续续的自我发问中引领他上了思想的贼船。会折扣自由的。思想者绝然不是罗丹雕塑的那副模样,每一块肌腱都饱满着喷射式的能量。思想者象孕妇一样艰难,难就难在思想之子不会“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妊娠的痛苦或许会伴人一生。难归难,生命的每一次轻微的举动,作为母亲的都会接着,不论是舒心还是痛感。路泞接着了吗?或许没有。他接着了来自“他者”的债据——“你欠我的”!“你”将“我”带进了一个并不很情愿并不很了解的影像世界,有一万个看客就有一万种看法,“似我非我”,沦为眼睛的奴隶,他者的替身,或然的存在。只有真实留在你的身后的路上。漫步人生的祭台,是用欠条兑换成功,还是在体验中将它珍藏,酿造良知的苦酒?
我知道,路泞不会总与生活擦边而过的,也不是一个冷冰冰的他者。寻觅的路还很长。
作者:侯登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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