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钝夫水墨作品展

　　钝夫有一枚闲章，上刻“臼堂”二字。熟悉他的人看了之后，多半会心一笑，知道说的是那间安放于清凉山后的画室兼居所。

　　初见钝夫，就是在臼堂。当时尚不识其人，亦不知他的画。在一个秋日里，随着朋友，穿过清凉山后面一片六七层高的住宅区，第一次造访臼堂。

白石岭之八 48cmX59.5cm 2015

白石岭之七 48cmX59.5cm 2015

白石岭之四 59.5cmX48cm 2015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我还曾无数次经过这里。这是一片上世纪九十年代建设的住宅区，灰扑扑的水泥房子和一堵长墙夹着一条窄窄的巷道，楼下开着烟酒铺、杂货店，停放着各种自行车、电动车。一到晚饭时节，整个巷子就会飘满饭镬香气。如果不是背后清凉山苍灰的底色，这里和南京城中无数的住宅小区没什么两样，是最寻常不过的人间烟火。沿着这条窄巷一路向山而行，在几乎以为无路可走的时候，道路倏忽一转，拐入一个由几幢居民楼和清凉山的崖壁一起松松围成的杂院。院子中闲闲的长着几株无花果树，夹杂着些桂花、山茶、石榴、橘子之类，院墙上多爬着蔷薇、忍冬。因为已经到路尽头，各家各户不免会在屋外搭个葡萄架、丝瓜藤，有的角落还辟上了菜地。大概是因为有清凉山在，大院虽杂，却毫无市井气。院内虽无良田美池，却一下子让人有了田园之思。每次行到这里，我都有一种恍惚，有点武陵人误入桃花源的感觉。

　　而钝夫的臼堂就在这个院底的最深处。

白石岭之一 59.5cmX48cm 2015

空界250cmx96cm 2015

那个汀州不是家 45.5cmX69cm 2015

清凉地 138cmX62cm 2015

　　我至今都记得第一次去钝夫家时的惊艳。半掩的户门后，清凉山的崖壁仿佛直插内堂，仅以一道玻璃相隔，夹缝内一株芭蕉的清润在苍黑色的石壁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新。尚未入户，仅仅是门外一瞥，屋内的一股清隽之气就已经让人心折。进了门厅，左手边崖壁与内堂之间的缝隙内设有一架钢梯，扶梯而上就是钝夫的画室。

　　房内极静，推开窗，清凉山与臼堂不过一臂之隔。山崖上杂树生花，藤萝满壁，触手可及。窗下沟渠里溪水潺潺、落叶浮沉。画室外的露台一脚，挤挤挨挨排着大小不一的各种陶土盆，里面的松柏与花草许是沾染了此处的山风云岚，皆有一种蓬勃的野气。屋内的画作墨迹未干，屋外是一方明净天空下清凉山的阴翳云岚。这样的场景会让人有种今夕何年之感，仿佛时间仍然留滞在龚贤与石涛的时代。

　　画室主人闲暇的时候，三两好友如约而至在臼堂静静的喝壶茶、看看画、谈天说地，是最惬意不过的事情。钝夫不算是个健谈的人，但却并非不善言辞。在我看来，他甚至是非常善用语言的人。听他说话，和看他的画作有一种相似的感觉，虽然生拙，却能将你能感知到却难以物化的东西，以一种准确的方式言说出来。且因为他于中国传统文化有幼功，又是由西画入中国美术，所以对艺术看法不但别开生面且有大格局。我虽然不习美术，但是诸道相通，与他谈天，总觉得获益匪浅。

维叶萋萋 纸本水墨 70cmX180cm 2016

　　和他熟稔之后，每每看他的山水作品，形式、结构与用笔虽总有出人意料之处，但是也总能在画作上找到一点熟悉的底色。在我看来，这个底色就是臼堂——无花果树下柴扉半掩的是臼堂，辟山而立的支离小园是臼堂，山风云岚中的一方田园也是臼堂，以至于那歪斜的院墙、扭转的楼梯、摞在墙头的瓦盆，描画的也是臼堂与周边最寻常的房舍。与自然田园咫尺之遥，离市井生活也不遥远。人间有味是清欢，不太浓，不太淡，是现世的桃花源。

　　中国的山水画从来都不太在意表象世界的还原，而是以山水来描摹内心。我常暗自感喟，不知钝夫是循着自己心中的理想，营造了臼堂。还是臼堂，这个深藏于清凉山水与市井人家之间的居所，潜移默化了钝夫的绘画状态。也许两者兼而有之吧，场所和身体之间的关系总是微妙而难知的。

叶落空山 45.5cmX69cm 2015

陟彼高冈 纸本水墨 192cmX140cm 2016

　　就像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中，穷尽各种方式来描绘同一座城市——书中的马可·波罗所描绘的每一个城市都是威尼斯的一个侧面，我愿意想象钝夫在画作中也无数次以各种角度来描绘臼园，不仅仅是现实中的臼园，也还有他心中的人生理想。

　　有人说文如其人，大约是说文字可以关照内心、折射品性。比起文字，一个人的居所透露出来信息可能要更多。一个普通人的家可以算是生活的容器，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出主人的性情癖好。正因为此，朋友之间能彼此登堂入室的，在我看来才算是真正的知己。作为一个臼堂的登堂入室者，我总有一种暗自庆幸的感觉。庆幸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地方，能让自己从日常生活的平庸之中有一瞬间的抽身，走进钝夫所描绘的桃花源。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文/费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