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清润凉习，窗前紫薇丛下有一只摇经娘唧唧地唱了两下便静寂下来，唯一弯新月露於西墙，友人自海上来晤。

　　客：听说蓬兄欲办画院，广收学子，改善社会文养风气，是件好事。

　　主：此非易事。你读过《两般秋雨庵笔记》吗？其中有“杀人”一则，你记得起吗？

　　客：记得。是短短的几句，写道：“尝闻先辈云，士君子无操刀杀人事，然有不手刃而甚于杀人者二，一曰授徒，一曰行医，言之凛然。不可不慎也。”这我理解，‘行医’嘛当然是指庸医误诊杀人;然“授徒”并非指教人去杀人，乃是指无实学之人去授庸道与学子，岂不误人子弟，扼杀他人一生能量。

　　主：你讲得对。我再补充一点。庸医杀人不肖说，然名医亦会杀人，如重病者医家直道其病危，岂不吓杀病家。不过此皆无意杀人，如有意者，非医也。再说“授徒”一门，更为复杂，无实学者授徒果然误人子弟，然名师授徒亦会误人子弟。我拿书画一门来说吧，如果所授之人毫无艺术细胞，尽管是个聪明人，虽敦敦授其道，然此人无悟性，一生终了，无所成就，岂不浪费生命？须让其改学其他，适其天性方是。聪明人中分两类：一为艺术型，一为思维型。艺术型者不宜搞科研;思维型者不宜搞艺术。

　　客：如果该学子有艺术细胞，那一定是授之有造就吧。

　　主：也并非如此容易，须得观其气质秉性，因材施教。如气质内向性情温醇文质者，授其泼辣奔放一路，或如气质外向性格奔放野逸者，授其工细严谨一路，皆会扼杀其终生才华焉。

　　客：有道理。我另有一事相告，前日在电视里看到某画院老画家在当众挥毫，那毛笔在宣纸上卧笔横拖横扫，邻家一位孩子母亲马上唤孩子到电视机前观看。我立即止制道：不能看！此种用笔方法非正道。过后我感叹不已，我止制只一个孩子，受害者成千上万矣！我再一沉悟，这类“老画家”真不是……电视策划者亦属无识之人！

　　主：我国古时之武林高手是值得崇敬者，其教徒授艺遇着天赋较高之徒儿，若干年后，武艺水准已近师者，其师即会替徒儿介绍高手学艺。是为不让徒儿就囿于一家之圈，将使武林英豪层出不穷。这类事在而今之画坛恐怕是难于寻觅。那门户流派之见，更是日见严重矣！

　　我们漫步庭中，月儿已融进西林，夜云似薄纱轻缦，星光淡淡疏疏，唯二三长星在冷闪、冷闪。

戊辰初秋于南浔小莲庄

作者：吴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