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在信报看到一篇《毋应情悖理》的文章,把张五常先生为画家黄永玉写的一篇小“评论”《黄永玉—中国的毕加索》批评得一无是处,认为是“妄下评断”、“常识弄错”了。有幸我也看到了张五常先生的那篇文章,我的第一个感觉是文章写得好!“率真”的令人感动!
我不认为他是一个一流的画评家,这样的要求只能说读者自己的眼力不够,以我看他不但是一个出色的学者,而且是一个非常“及格”的艺术观众。他只是凭着一个普通艺术爱好者的敏锐直觉谈论绘画艺术,也少不了来一番中、西文化的比较。文章争论的焦点似乎是这么一句话:“……但在光的处理、创新与意义这三方面而言,中国却远远地落后了,而这三者是视觉艺术中最重要的……”
光的探讨和追求
首先,有必要谈谈黄永玉的画,他的画是特别的。只要创作需要,手法是颇多样的,画面可以看到他对色彩的探求。于是排刷、水粉,甚至油彩都弄到宣纸上面去了,这对很多以正统国粹自居的人来说无疑是离经叛道的行径,喜欢他的画的人赞他有创意,不喜欢他的画的人则骂不绝口。他自己一幅画题也有“国画乎亦未必也”,在当今绘画艺术中,中、西绘画很难有个界定,评定艺术的唯一标准只有好、坏、优、劣之分。我们更多关心的应该是一幅画是如何反映自己的观点和情操,是否给人美感和新意,是否有传情达意的魅力,这才是最重要的!
近代的林风眠、黄永玉是两位敢于探求色彩表现力而有所成的中国画家。他们的画面经常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光彩效应,当然,他们的画面未臻完美,漏洞很多,有的显得“火爆”,有的又显得“脏乱无章”,但作为开拓者,他们为国画注入新的表现手法,开辟了另一条路子,这是难能可贵的。当前,许多有为的画家已在光、色的探求上取得了更好的成果,中国人的悠久禁区,似乎已被打破了。认为“中国画多取向于象征而非写实,宗教精神亦淡泊,故‘光’不管用……。”这种观点本身又是多么偏见和狭隘!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家之言吧!
光是属于整个世界的
人类对光的认识和追求是经过一段漫长和曲折的道路的。在绘画艺术中,懂得画光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光与色是很难分离的。素描绘画中,可以表达光,但不能表达色,而要表达色必须对光有深刻的理解,光学的研究,常常要涉及化学和物理学,甚至心理学和生理学。西方艺术中真正画光的历史也不太长。文艺复兴的大画家提香(Titian)才真正开始用,这是人类科学的进步和发展。光学和色彩学也是在西方得到较为严谨和系统的研究和发展的。一六六二年牛顿的光谱发明,仅是其中的一例,然而这个发明却对绘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光与色,当然不是衡量一切艺术的标准,但的确是视觉艺术中的重要元素,在整个世界的绘画领域中得到充分的表达和淋漓尽致的发挥,所获得的艺术效果和感染力是不容质疑的!当然,近代的艺术五花八门,有的把画布开了个洞,有的拼命在画布上拼帖各种材料,这里当然也谈不上光感了。但是,我们不要忘记,只要色存在(绘画的颜料)光也必然随时存在,这仍然是世界绘画艺术中的主流!
在中国悠久的绘画艺术中,光不是全无,而是若隐若现,可以说一直是平淡的。中国传统绘画中,也有工、写之分,敷彩上也有浓、淡之别。在重彩画中色彩的表现力更加得到发挥,在水墨、彩墨中光与色的表现力和探求也无时不在。况且,近代油画的传入,也给中国画坛增添了一朵奇葩。目前油画的创作队伍已达几万人,他们创作了无数珍品,是否这也不列入中国人的绘画之中?或者认为,中国水墨画不可以画光,只有油画才可以画光或其他的?
中国画当然可以“墨分五色”而一统天下。然而中国画是否也可以“五彩缤纷”而一统天下?光与色看来仍然是中国人的一大禁区。为什么?中国画的微弱和不足到底在哪里呢?这是颇大的难题。张五常先生当然不可能说得那么清晰和具体,但却提出了一个“光”的问题,完全值得思索!这个问题却出自一个不是画画的人的学者口中,我是极为欣赏的,大胆的令人吃惊和害怕!至于《毋应情悖理》一文中把“毕加索晚年的画,大半个现代艺术史,非洲、非欧洲的艺术都否定掉了。”的罪名都加在张五常先生身上,显然是毫无根据的。一个喜欢吃猪肉的人,怎能说他反对别人吃牛肉?
作者:林鸣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