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时间:2004年2月25日 傅晓冬
访谈地点:北京欧陆经典花园
(由于录音记录的意外损失,这篇访谈根据记忆整理)
去蔡锦家里的时候,是一个已经颇有春意的午后。第一次看到蔡锦有些意外,日式直长发,安静,眼睛很透明。我到的时候,蔡锦正在用24小时的网上监控录像监视着幼稚园里睡午觉的三岁半的女儿。
蔡锦画美人蕉已经有十年,从安徽师大毕业,在北京的中央美院进修之后,她在自家后院的花园,找到了她内心坚定的执着。“偶然在一堆乱草中看到一棵干枯的芭蕉树,原来的绿色是完全没有了,可眼前枯萎的形和色紧紧地抓住了我。那些叶片下面仿佛充满了某种流动感,于是一瞬间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触。”于是她用傻瓜相机拍下了第一张美人蕉的照片。第二次去的时候,她拍了十卷。于是,这厚厚的一叠照片被她用橡皮套捆着,跟着她天南海北的走了十年。由于城市清理得越来越干净、迅速,蔡锦再也不能找得到残败的美人蕉的墓地,笔者也被嘱托在北方替她继续搜寻她所依恋的干枯美人蕉的踪迹。而这些当年“拍得并不太好”的照片也就成为她格外珍惜的绝唱版本。
她的画事先从没有任何草图,都是从这些照片的某个局部开始,从某一片叶子的经脉,扩散到整个背景。“这么大的地方,我会用一号的油画笔画一整天。”她用手比划了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而且一旦画好之后,就不再去动了。”可以想象,她那些旋转的小笔触所组成的丰富变化,某些颜色会纠结得凸凹不平,每一块都能感到已经尽量做到最足,不是积时累月,是不会做到的。“以前我除了休息,就全部是在画画。自从有了孩子,不断的被打断,没有了大块的时间,画面反而比以前松弛了许多。不过我一有时间还是愿意继续画画。”
猛一看这些血红色的支离的美人蕉,很像是剥了皮的破碎肉体构成的拼图。但这并不是宰割后贩卖的那种肉块,而是主观意识对身体的关照,黑暗中鲜活肉身的显现,处于挣扎,冲突,剧烈疼痛的状态。有着宁静安详外表的蔡锦,画面却绽放出充满爆发能量,偏执,野性,歇斯底里和挫折的内心世界。“也有人问过我是不是曾经经历过什么痛苦,实际上从来没有,我的生活一向很平静。”内心世界的激荡原本与外在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关系,她的画也是一样。“我从来不觉得我的画有强烈的性的意识,事实我并没有想到这些,只是我从没有去辩白,我只是想把画画好看。”她爱上美人蕉只是因为这些干枯的枝干形成的直线,恰好成为了分割画面完美的形式,这些破败卷曲的叶子,给了她无限发挥的空间。仅此而已,如同一个真正的苦役画者。选择红色竟然也是宿命中的巧合,她给我看她以前画的红色的人物和静物的照片,“不知道怎么着,我就是特别偏爱红色,就如同调色盘上你总有一种颜色最习惯,最常用,我画什么东西,最后都会变成红色。”当这些无心的红色,恰好碰到了美人蕉,留给人们阐释的空间自然不言而喻。
蔡锦在美国的生活是半封闭的,“我很少出门,对看画展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感兴趣,展来展去都是那些东西。”对于意义的阐释,蔡锦总是显得很无辜。2000年在纽约,她做了一个架下作品的展览,她把纠结的红色美人蕉画在床垫、自行车坐、高跟鞋等日用的家常用品上,整个展览自然触目惊心。其中有一只白色的浴盆里涂满了伸张的美人蕉肢体,蔡锦解释说“很多人看了浴缸和床垫,觉得好像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似的,但是对于我来讲,不同的只是这次没有画在画布上,在这些器物上我还是画我绘画性的东西。”
作者:傅晓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