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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鸿桢先生从南方来,送我一本他的书画集。我很喜欢他的画和字。
鸿桢先生集子中不少是画鱼的,在一个题跋中他说“近年嗜写鱼”。我想说,鸿桢先生手下的鱼是活的,水也是活的。
说起“鱼”和“水”来,不仅中国画里常见,而且对我们学哲学的来说,也不是陌生的。西方的哲学源于古代希腊,希腊哲学之父泰利士说万物的本源为“水”,他的学生说,“人”是“鱼”变来的。可见,“哲学”和“水”、“鱼”竟有如此深远的渊源。鱼是活的,大概不会产生多大的问题,水是无生命的,怎么也会活起来?水是流动的,所以泰利士那个学生说是“无定的”。因为“无定”,所以才有各种的可能性,可以这样“规定”它,也可以那样“规定”它。开放各种“可能性”,这就是“活”东西的特点。
水是鱼的“生存环境”,是鱼的“世界”。鱼生活在水中,水是“活鱼”的不可分离的一个部分。扩大开来说,人和他的生活世界也是这种活生生的关系,因为人对这个世界不仅是知识的、实用的关系,而且也有在这基础上的情感的关系,人对自己的世界是有感情的。
鸿桢笔下把这种活生生的感情关系,描画出来了,在他笔下“出现”了一个“世界”。他画中的水是透明的,清澈的,因而是“看不见”的,那么“水”又在哪里?“水”在鱼、蝌蚪的游动中,在水草的摇曳中,尤其在那晶莹透亮的卵石之中。通过鱼、蛙、蝌蚪、一草、一石……见出“水”,就像通过“人”(的活动)见出“世界”、通过凡高那双沾泥的靴子见出“穿靴者”的“世界”一样。“人”不能离开“空气”,但“空气”又在哪里?“看不见的”“空气”却无所不在,“看不见”的“水”也无所不在。鸿桢画鱼,满纸都是水气。
这里所说的“活东西”,当然不仅仅是“可能性”,而且首先是一种“现时性”,有了这种“现时性”才能展现“可能性”;展现“过去”和“未来”的“现时性”才是“活东西”。这在艺术创作里,就是“传统”和“创新”的关系问题。
有传统,就是有过去,中国艺术很重视这个传统和过去,但同时也很注意立新,活东四的特点就在不断更新。
画鱼、画水本是中国画的很传统的题材,然而鸿桢笔下确有新意。有一幅题名为“礁隙”的,两条鱼在狭长的缝隙中游,却一点也没有压迫之感,仍然怡然自得。画上长篇题跋也是水纹式的,全画那种流动的意境,是传统画思中不多见的。还有一幅《帘荫》图,一个金鱼缸占据画面左角,而大半则以重墨勾画大幅竹帘,构思很奇特,很能见出画家的匠心。
鸿桢书和画都很好,所以他的画大都有自己的题跋,有的很长,借题发挥,可以看作是画的诗意的诠释,因而不仅可以作书法艺术来“(观)看”,而且该以“诗”的眼光来“(解)读”,不仅可问“怎样写”,而且可问“写什么”了。
画上题跋是中国画的特点和优点,外国画也有一点标题,但都很简单:中国传统是把画意和诗情结合起来,哪怕只是一个标题也很讲究。鸿桢的画充分利用、发挥了这一传统,在题跋中诗意地表达了自己的思想。
鸿桢从事艺术创作,并不忽视理论思想。他对我们这些研究哲学的人的话(包括文章和书)也都注意去听,去思考,去消化,所以能从很平常的生活中捕捉到生活的真义来。
不错,鸿桢自己也说,他画的是一些小题材,没有大场面。的确,大场面有自己的气派,但题材小不等于境界小。我们很崇敬那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也重视那最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的生活是最基础的、最根本的生活。一个时期可能会没有什么特别的英雄人物,但不可能没有普通人。从平凡的生活中看出最基础的、活泼泼的意义来,就是有眼光,有智慧,有诗意的。
叶秀山: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著名美学家,本文原载于《文汇报·笔会》,后又收入作者文集《愉快的思》辽宁教育出版社1996。
作者:叶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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