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瓦那的海边和纽约帝国大厦脚底下的马路上忽然想到徐华龄化的中国女孩儿。是的，徐华翎化的中国女孩儿成了典型的中国姑娘。她们没有古巴式的风然狂野、或是纽约式的虚假矜持;徐华翎抓住她同代中国女人的花开瞬间，用不累不轻浮的毛笔尖儿回放给你如春的萌动和似火的年华…

　　《后花园》是徐华翎去年的新作。她把构图处理成电影;镜头在摇动的一瞬，她开始做凝固的工作，以画家的身份留住有花有人的梦境。

　　徐华翎的女孩儿性感但不去勾人，有遐想但还没有放纵。和意大利与法国的女人比，这些女孩儿虽然现代，但却依然十分地中国。在徐华翎的画里，我们体味得出一个族裔的顽固本色，感慨我们同文同种女性的谜样内心。我们对中国女孩儿了解吗?如果还了解不了，那原因就正是：她们的复杂正如魏晋的书法或元朝的青花、她们的心眼儿好比那春秋战国的谋士或明清皇帝背后的皇后，今天的中国女孩儿简直是世上最聪敏的，每个都能统兵安邦。

　　徐华翎画里的中国女人都成熟。她们仿佛正开着的那些花，开的动作之前已经知道绽开之后的铅华。她们成熟到听到赞美之前已经要引导你如蜜的嘴巴。

　　像陈洪绶和郎世宁一样，徐华翎用沉静的办法、不慌不躁的身体姿态去画画。现今的画家流行做状，时兴画画的时候好象在打仗。但接下来的几年会不一样了。从事艺术行当的人都在反思：何必要学前几年搞装修的人的样子呢?不“扎了钱就跑”行吗?徐华翎是沉静一派的领头女士，她的性情与画风让人想到“快雪时晴”和“风雨牧归”时刻的心境追求。一国的文化总要在亢奋的洪波里被强迫出一些宁静。

　　即便是走在哈瓦那老城的胡同里，我也喜欢遥想北京的冬雪和白菜;闻着古巴的木瓜，又恨不能将古巴的椰林造在北国的老家。从外国思考中国的当代艺术，那些模仿得太像前卫的伦敦人的北京艺术让你哀叹，而那些太像清末文人的纸张就是那些走不出沼泽地的所谓中国画又让你痛快;因为行将被执行绞刑的艺术已经被套上了绳索。中国今日的文艺只有重生。虽则痛苦，但一定不情愿死亡。

　　女画家里的徐华翎先将轻松摆上祭坛，看能不能点燃全新的香火，也让中国女孩儿可以不顾太重太重的所谓传统而活出每日都新的表情。如此，她画的肉体便具备了广一点的含义;这层含义对当下不振的文化心态是合适的一击。要时尚不要再单学外国人的做派，要做漂亮女人也不必去外科大夫那儿。女人活得像自己，花开本色，才永远迷人。

　　女人画女人别有一番男人洞见不到的心理细腻

　　大凡煽情的绘画都出自男人之手，徐华翎让我们借她的眼和手窥视初春般的中国女人。女人画女人从心理角度就和男人不同;女人更知道她画的女人如何有身体内部的涌动和皮下毛细血管的颤浮。几年间徐华翎都画了以《香》为题的画面，每个细节都展现着女画家特有的观察，这使男人们眼大而无语。

　　女人画女人不在异性相碰的欲望火花上做文章。历史上的春图就是往往因为男性绘者的冲动而变得粗俗而经不起捉摸。库尔贝也画过床上的一对女性;但他笔下的女人又都是男人梦想的硕大女体，皮下丰实的脂肪下被灌满雌性荷尔蒙。

　　女性画家的不同解读常常是教育男人的密书。她们对女性毛发、酥胸、内衣和眼神儿的观察与描绘总透着母亲般的亲切又透着姐妹式的同情。因此，徐华翎作品里有了深层的女性人类的对话密语，她们之间的灵界沟通对男人来说迷雾重重。

　　帆远浮天阔，江空得月多。中国人对空灵之美的理解一直是世界之最。花开遍野的塞北和万紫千红的南国一时都被雾气罩笼了;在中国土地上成长的中国女孩儿打小就懂得雾里看花的美妙。不须通过语言，绘画自古便抢占“会心无语”的优势而教人懂得更多、看出空江影远的世界里的心理激荡。徐华翎掌握了这个法度，她将中国人认得的技巧带到一艘有帆的船上独自远航了。

作者：倪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