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清人蒲松龄留下了一本说鬼道狐的《聊斋志异》，今人对其中的很多故事津津乐道，比如凄婉动人的聂小倩，或者娇笑连连的笑婴，但是很多故事却被人们遗忘在角落，其中有一篇叫《海公子》。艺术家耿雪注意到了它的独特魅力，以瓷器和影像为语言把它的美发挥到了极致，这就是耿雪的作品，她把它直接命名为《海公子》。

《海公子》的故事情节非常简单：张生泛舟独游小岛，艳遇妩媚娼妓，温存之际蟒蛇出现，重伤张生。虽然其中没有特别突出的人物形象，但是其故事情节却散发着志怪小说的独特魅力，这样的气质在耿雪看来“和瓷器一样具有古典审美的、阴冷的、鬼魅的质感”。

IART:之前做的大多是小件的瓷器作品，这次为什么想到用影像的方式来表现《海公子》？

耿雪：做瓷器的雕塑做了很多年，但是瓷器的形制比较小，表现力和展示效果都不是特别的尽如人意，于是就在思考如何让材料更有表现力。后来发现，在通过幻灯片展示一些作品的时候，十几厘米的作品被显现的很大，整体感觉非常完美，美感也更为强烈，瓷器的质感也没有被削减分毫，于是就想到通过影片来呈现作品。

其实瓷和电影本身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在我看来，事物之间都是有联系的，一旦找到那个点，它们就会联结。我发现釉质里面的光感，就是我们所说的玉质之光，和电影的用光有共通之处。电影就是光影的艺术，拍的不是物体，而是光。光能够传达你所拍摄物体的不同情绪，或者是情镜。

于是，我就开始思考如何把电影的光和瓷器的光结合到一起，看是否能够产生一种新的光的语言。我觉得拍到最后，瓷已经不再是瓷本身了，它变成电影的内容了，通过镜头，瓷的魅力又被放大。这种交错的语言特别有意思。通过光影，使瓷和电影产生一个互动。

IART:这件作品在制作的过程中跟以往不一样的地方是什么？

耿雪：作品中光与雕塑的互动，与电影镜头的互动是最有意思的。比如，影片有几万张定格拍摄的照片，每次拍的时候只能动一点儿。每张照片都是静止的，但连起来是运动的。为了达到想要追求的效果，在静止的每一帧里面，我可能都要对雕塑、镜头、光源进行调试。在整个影片中，光就像是一个精灵。它和瓷发生关系，和电影的镜头语言、和雕塑的运动也发生关系。

另外，拍摄的过程还是比较艰难，虽然之前我也做过一些摄影、视频作品，但都相对简单，真正想要做一个高清的动画短片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后期剪辑阶段，我剪了无数个版本，怎么剪都不满意，找不同的朋友帮我调整，不满意就再来。还有配乐部分，虽然是找专业的人员来做的音乐，但怎么和片子结合，还要自己考虑。电影涉及方方面面的内容，大家为我提供技术支持，出谋划策，但是在这个过程中的对作品的要求、判断和把控都要自己非常清楚，亲力亲为，整个过程很艰难，但走过来心里很舒服。

IART:《海公子》这部作品在网上点击率极高，很多人把它称为瓷器做的“鬼片”，如何回应这样的评价？

耿雪： 这个作品和现在的鬼片是不同的概念。网络流传是因为正好触碰到大众的某些兴趣点，但是作品与观众的会面中也有不同的理解层面。 网上说的恐怖、鬼片、惊悚，都不是我创作时所考虑的。中国志怪志异的文脉与现在说的鬼片、惊悚片是两回事。

志怪志异若以蒲松龄的《聊斋》为基点，远看，可追溯到魏晋志怪传统，向近看，清末民国的鲁迅又也接得上他的鬼气和阴郁。鲁迅12岁读《聊斋》，1921年在《唐传奇体传记(下)》中写道：“清蒲松龄作《聊斋志异》，亦颇学唐人传奇文字，而立意则近于六朝之志怪，其时鲜见古书，故读者诧为新颖，盛行于时，至今不绝。”在《百草园和三味书屋》中，鲁迅写吃了何首乌便可以“成仙”，长妈妈讲“美女蛇”和老和尚的故事。他又喜欢收集带图画的书，阿长给他找来《山海经》，他对里面的灵兽精怪“乃是我最初得到，最为心爱的宝书”。他的童年是“旧”的童年，那里有鬼怪仙道，有二十四孝，那是旧的血液，他日后文章里深深的鬼气和阴气，也是从这里而来。

我想把我对中国文化中那条阴郁血脉的理解，将文学中的鬼气和虚灵与瓷的釉质的柔美虚润融为一体。我想它们的结合是一个我创作中手法的尝试，也是美学的试探。那种我认为的“美”，既有阴郁鬼气的虚灵意境，又有雅致唯美的高贵材质。在这些“美”的身后，其实是浓浓的积淀，沉积了人的历史、理智与情感——古典文学和瓷器，本都是这个文化里最有魅力的一部分。

IART：在你看来，艺术和语言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耿雪：艺术语言各种各样，艺术创作不管表达什么，运用什么的手段——即使有人会说自己的作品不是艺术，或者不要艺术语言，但是作品还是有高下区分，这个高下其实还是在语言上。语言是一个特别大的概念。我觉得作品语言非常重要，能不能找到特别精准的语言，通过这个语言道出其它语言无法言说的事情，最终把不可说的东西用最精准的语言说出来，作品本身才有了说话的力量。

而艺术作品之外的评论、甚至作者本人的阐述，其实都只是在不断绕着这个作品中不可说的东西来说，我们只能无限接近那个最本质的、用其它语言说不清楚的东西，但是作品本身是不需要靠这些解释的，因为它有“直指”的力量。(采访/编辑：晓睿、王薇)

未来方程式—第二届CAFAM未来展

展览时间：2015年1月15日—3月1日

开幕时间：2015年1月15日下午5点

展览地点：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北京市朝阳区花家地南街8号)，798艺术工厂（798艺术园区内）

来源：798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