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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花胜去年红

2015-12-28 00:00

  画坛怪杰石鲁(国画)

  1987年 李世南

  秦燕春

  之前言及台北历史博物馆溥心畬艺术特展书画册的资料错讹与释文硬伤。后蒙史博馆蔡耀庆先生相告,欣闻书画册再版之后错误悉已更正。学术态度清正,当如是。

  那日陪同杨儒宾教授在京西仰山堂见到李世南先生,七五老人身上有份透明的忠厚感让人敬惊亲喜。昔年那些喁喁苍凉的过客孤寒,上天无门的弘一写真,他打散山水、花鸟、人物的泼墨泼彩大写意激情之下,竟而有极温顺细雅之“众生无边誓愿度”,当真是中和之相了。客厅中“以戒为师”的恭敬木版及其天台山国清寺允许观大和尚手书“阿南精舍”,正见先生十几年来创写“高僧传”一份心得自在。隔天在琉璃厂东街李先生艺术馆陈列室,阅后杨教授掩抑不住兴奋,提笔留言“后出转精,人书俱老”。他在不知“李世南”为何人时就在高雄收藏李先生的画当在二十年前了。而在二十年后,三代学人艺者以此更结胜缘,且一切都在彼此未知之时,真应得李先生为自己藏品画册所作弁言开篇之言:“收藏与被收藏都是缘。”

  会面那天除了画册,世南先生特别赠以1996年他大病待愈期间谱写恩师石鲁的专著《狂歌当哭》。显然李先生于师承与此著都看得极重,才会至今留之赠予友好。可以想见,石鲁解释传统那句话一定不止震慑过他昔日的弟子,鲁光先生为此书所作序言也特意提到:什么叫传统?传统就是一代一代创造出来的,传到今天就叫传统!你如果创造得好,传下去就是传统!

  这句话令人瞩目,无疑也在“传统”无论被打倒还是被竖起,她都该算是晚清以来国人笔下最吊诡的名相。但鲜活而生活、实在而自在的传统是不能“被”的。“长安画派”的杰出代表石鲁以“黑、重、怪、野”的画风震动一时画坛,更常被定格为“最具反传统色彩的一代大师”。毋庸讳言,这位日后险些被革命吞噬的革命的儿女也曾责难自己的同辈画家搞“资产阶级”。但“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亦是他的坚持。他也用打油诗表达或辩解过自己的创格越轨:“人骂我野我更野,搜尽平凡创奇迹。人责我怪我何怪,不屑为奴偏自裁。人谓我乱不为乱,无法之法法更严。人笑我黑不太黑,黑到惊心动魂魄。野怪乱黑何足论,你有嘴舌我有心。生活为我出新意,我为生活传精神。”“无法之法法更严”正类乎六祖门下之“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参禅”、化境语不能做无规矩看。正是在李世南先生笔下,我们见及石鲁对传统的在在稔熟与尊敬。书中李先生更曾记下他第一次踏入陕西省博物馆的感受:

  昔日文庙金碧辉煌的殿堂和曲折回廊里,满满地展示着周、秦、汉、唐13个王朝难以计数的出土瑰宝,而这仅是馆藏文物的沧海一粟。庞大的碑林森森然以千余通碑刻,排列成一部浩瀚的中国古代书法史,使来顶礼膜拜的扶桑学子抱碑抚字,泣不成声。这里有中国唯一的古代石刻陈列馆、唐代壁画陈列馆……它们组成了横贯中国古代最灿烂的文明,使每一个来朝拜的中国人挺起脊梁,外国人五体投地。

  这感慨之重,自然更为当时画家尚需从外国出版物上临摹自己先人的墨迹。“在千年文明被扫荡践踏得令人窒息的年代,我来到这里深深地呼吸。这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数年前,许倬云先生在《我者与他者》(时报文化2009年版)一书中还在忧心“中国”这个全球最古老文化体系中仅存的硕果,在经历了近代以来最大也可能最为彻底的变化之后“原来的中国是否还存在”?许氏之断当然主要针对民初尤其“五四”之后这段时期而发,然话题转至当下,似乎许先生同样并不乐观。而我们耳熟能详的是这些年“国学”似乎已经热了又热。许氏此断是否耸人听闻?那天听李先生讲“人是要经常洗洗眼睛的,低下的作品污人眼目,足以让人变得卑微堕落”。

  不由再让我想起徐复观先生在《中国艺术精神》中论“溥心畬的人格与画格”一段话:

  胸无俗念,故风神之雅,一洗近百年来繁杂单寒之体。香港某书画店,数次开近代画展,先生画迹,亦真伪杂陈,其真者有如魏晋大名士,雍容谈笑于强颜作达者之间,深醇淡定,望之使人鄙吝都消,神情自远。

  徐先生并预计“现时所标先生之画值,仅及一时风头劲健者十分之一二;但百十年后,如社会尚有艺术气氛,则轻重取舍之间,必会倒转过来,使先生得到公平的待遇”。就目前艺术品市场价格言,徐先生当年预言基本实现。只是我们的艺术氛围当真已经能够“欣赏先生之画由此以鉴赏一切的画”?因睹书画而能“望之使人鄙吝都消,神情自远”,这样的眼力、心力的培养或恢复,同样需要耐烦,湘人所谓“耐得烦,霸得蛮”。养成这副手眼需要仓廪实、礼仪足。“文人文化”趋于衰落正如“道统”之正面意涵被消耗殆尽,正堪深究。如何“以理念规范现实,以应然指导实然”,即使见不到或找不到现实样本,“从洁净空阔的理世界规范人类历史行为的眼光”这种悠远的宇宙性意识还是具有无比重要的意义。既然现实的人间秩序不可能完美,要有一种理想永远超越于现实秩序,而且还要转化现实秩序并体现于现实秩序的坚持。历来文化艺术的高度,都在作者笔下一种接近完美的高度“理想”得以保全。

  犹记得溥儒画过一组绢本设色《钟馗除鬼图》,含《树间观鬼戏》、《攀桥避青锋》、《鬼影入波涛》、《轩渠据两鬼》、《肩舆过卧松》、《柳下自引网》、《山鬼如僮仆》、《停盖望江色》等数种。在溥画中论量也算异数。中国画史喜好画钟馗的画家绝不少见,“人间不可无此公”成为文人画家一种独特的精神寄托与一吐胸臆。所谓“少小名惊翰墨场,读书无用且佯狂。我今欲借先生剑,地黑天昏一吐光”。溥儒笔下钟馗却喜气特多慈蔼憨厚,其中鬼蜮瘦骨伶仃惹人怜爱。无论“树间观鬼戏,一片踏歌声。虽无管弦乐,姿态亦婷婷”之舞蹈魍魉,还是“髯公终日醉,不复识妖姝。殷勤来献酒,入眼尽模糊”之宜嗔宜笑,乃至“魑魅意闲暇,乃为髯写真。烟云生笔底,眉目亦通神”之小鬼画钟馗,直至《髯君嫁妹图》之“路挟风云气,迎人草色青。七香车过处,旌斾引精灵”,无端端就有了“江南红心草,吴宫碧玉阶。隐隐珠帘处,择地葬金钗”的无边的凄婉与幽邃。这些无名小鬼与髯公之豪放不羁相得益彰,彼此关系相映成趣,至有相依为命之和谐诙谐,极有“地狱不尽誓不成佛”之地藏宏愿意味。

  知闻钱瘦铁先生是多年了。“江南三铁”(吴苦铁,王冰铁)中他最让人亲近。但在《忆石鲁》中才第一次知道钱老“是在写检查时,趴在桌上死的”(是书107页)。一下记起沈从文先生1971年下放湖北“文化部安置处”,这里专门负责安置接受改造的老病弱人员:

  一出门,看到的总是手拄拐杖行动蹒跚的老朋友,和一个伤兵医院差不多。这些人日常还参加种菜、种树、搬石头任务。《静静的顿河》译者金人先生,就是我和家中人到达后第二天故去的。我平时已不大便于行动,间或拄个拐杖看病取药,总常常看见雪峰独自在附近菜地里浇粪,满头白发,如汉代砖刻中老农一样。

  或许因为这些人物在我念文科后经常在教科书本或研究资料中见到,而后他们又该算作我的前辈“同事”,这一幕就不敢只算作印象深刻。今年是又逢“甲(午)乙(未)”好日,一百二十年风云走过,无论个我还是群我,经得起拷问与考验的优良的质地才是国族崛起的真实基元,唯此期待“今年花胜去年红”。

  (作者为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文化研究所副研究员)

来源:中国文化传媒网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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