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六号从郴州启程，十八号到米脂，下午就赶去红崖洼村。

　　当地美协主席张雷武带路，沿着弯弯山道，转来转去令人发晕。沿途雪景沁心的很，说是残雪也迷人。背阴山谷里是一片神仙之境，美艳的晴天下，严肃的山峁，清澄澄的雪地，阳光投给他们无数的亲吻。山影中，我寻找出冬日的温暖。

　　夜晚散步，山峦的窑洞里乏力的灯光，象这儿老汉的眼瞳。山岗与蓝的天拼在一起，只有空中的星星，金子般的令人充满幻想。

　　一大早走出窑洞，那光影像是跳进梦幻境地，雪水洗过的天空，冷冽之极的晨风，立马就吹透你捂得暖和的身体。胡须上也满是冰碴，我全副武装，保暖衣、衣毛裤外加太空服，还有大皮靴、羊毛手套、毛线帽。嗨嗨!战斗就要开始了!八点多钟，冷冷的阳光抹一笔在山头。山头上只有鸟儿撒欢，人们猫在土窑里，足不出户。而此刻，我正盯着山上山下看。画箱架好了，画布也迎着西北风，蓬蓬作响，我的助手小段跺着脚：“冷啊!冷啊!今天零下二十度，颜料都冻住了!”他第一次来陕北，老天，这下我们俩个可要拼命了。

　　第一次陕北隆冬写生，有别样的趣味和感受：忘却一切，只是画。

　　正午，阳光自身也融化了，大片大片的洒下来，环顾山峦，残雪有点剪纸的味道，本来单调的黄土山岗，俊俏起来。令你意想不到这冬天的魅力。

　　下午，扛着大画布从山谷间往回走，太阳也疲软了，我也腿酸了。可是，对面山头却在夕阳下热烈起来，金光灿灿的，像是庄严的仪式，在这冬日，跟我们这片脚下的黄土地。

　　今天画的兴起，(1.8米×1.6米×3)三联组画，壮观的红崖洼山峁，雄浑之极，一天的厮杀搏击，画的大气磅礴，那男低音仍在画布回荡。

　　夜里看茨威格所著关于尼采其人其文，关于他的变幻着的意象，他的音乐，充沛激情，疯狂的创作，他的性情人格，他的纯洁、诚实、孤独。他天才的思想让我敬佩。

　　古老的红崖洼坐落在连恒的山脉之间，有错落其间的窑洞、梯田，水土流失千百年来割裂成的险峻地貌，像一把把单刃剑插在黄土地之上。红色的土、黄色的土、褐色的土，白色的雪，紫灰色的各种植物，被风扫荡已尽只得树杈。早已收割完的向日葵杆和玉米秸，大山洼里即使是冬天也因为它们而丰富，令人产生兴趣。那些野鸽子和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好看的鸟，还有无论什么地方都见得着的麻雀，给这山洼里又添来音响和色彩。树丛中咔咔的声音，那是啄木鸟在觅食。你寻着声音走过去，丛林中就会有动静，扑棱棱的从你不注意的某个树杈中飞出一只两只鸟来，它们惊怵着大喊冷天也会有生客造访，让它们不得安生。

　　我画画的地方是山顶，平平的一片雪原，林子的树干呈紫黑状，这一黑一白煞是好看。画的累了，喝口茶或坐下，靠在椅子上，朝四周瞭望，阳光总在我身前身后关照，暖洋洋的，很贴心。又有音乐，MP3，从早到晚为我一人独奏。我忙着涂抹或停下笔，都心潮涌动。眼前的山和山坡上的雪与音乐合奏，为我下笔添不少灵感。

　　下午可热闹了，大风劈头盖脸狂扫过来。天空黄沙滚滚，口里含沙，手里也是沙。哗啦一声，画架吹倒了，画箱也吹翻了。原来系着绳子的木框吹折了，救画要紧，助手用两根绳子再绑在树桩上，他就像士兵守在那里，此刻的心里什么都不顾了，只是放笔去画，灵感就在这动作中来了。画完了，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幸福。风越刮越猛，老天是上帝，不服不行，收拾吧。呼啸着的风，还有呼啸着我们的两个人的哨子，嘿嘿!我们回家了。

　　唉!这偌大的一座山，山脚根一户小小窑洞人家，守着偌大的一片月亮跟站在他对面的小小一个人，世界这时多美妙啊!我只顾继续走，山的影子就跃动了，对面山头，月光更清辉起来，影子随着山坡退潮一样下去了。

　　山峦太高，我仰头去看山脚下窑洞人家，点点的黄豆大小的灯火，我的想象穿过了这安静的夜，穿过了泛着月光的青涩的雪。这一家人，温暖的炕头，电视、老头的旱烟、炕上那片最热乎的地盘，一只灰色的猫，灶台里火苗、铁锅里熬着小米粥，地瓜煨熟了。玉米面馒头、老咸菜、大白肉土豆酸菜炖粉条。

　　哦!有些冻手，我得返回去了，回来的路上，月亮仍在前面晃眼，三起三落和我捉迷藏。不知不觉，长长地山道已转过一圈，老远看到老杜家窑洞，灯火亮亮的，在山顶很辉煌。

　　咚!咚!咚!我的大皮靴跺得冻土地山响，回音从山坳里回转，今夜的月光凛冽，这是红崖洼村最后一宿，我很满足。回窑洞去写日记。时间是二零零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夜。回短信给朋友：

　　去夜明月送年，元旦一阳贺冬。
 

作者：程晓光